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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> -> 卷五

《卷五》[View] [Edit] [History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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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己巳、庚午間,在京師,每從朱錫鬯、黃俞邰借書,得宋、元人詩集數十家,就中以長沙陳泰志同為冠,因鈔其《所安遺稿》一卷,以周弼伯弱《汶陽稿》、臨江鄧林性之《皇荂》、金華杜旃仲高《癖齋小集》附之。數子者名不甚著,而其詩實足名家。按呉正傳《跋杜端父墨跡》云:「杜汝霖仁翁學於胡安定,為李公擇所稱。其孤陵。陵五子:旟、伯高,旃仲高,斿叔高,旞季高,旝幼高。伯高登呂成公之門,同時陸務觀、陳君舉、葉正則、陳同甫咸稱其文;淳熙、開禧中兩以制科薦,有《橋齋稿》。仲高占湖漕舉首,與呉獵、楊長孺善,著《杜詩發微》、《癖齋稿》。叔高嘗問道考亭,與辛幼安諸公游,端平中以布衣召入祕閣校讎。季、幼文亦相上下,幼有《稡裘集》,葉正則為序。人稱「金華五高,伯高為最。」旃子去輕,此帖乃去輕手筆,葢先大父碧溪翁之友。」宋末士競舉子習,而杜氏一門,子孫獨尚古文章,今里中殘𥓓斷碣可見者,悉有家法,下至字畫亦異,此紙深得山谷老人筆意,要非不習而能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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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樂天論詩多不可解,如劉夢得「雪裏高山頭白早,海中仙果子生遲」,「沉舟側畔千帆過,病樹前頭萬木春」等句,最為下劣,而樂天乃極賞嘆,以為此等語在在當有神物護持,悖謬甚矣。元、白二集,瑕瑜錯陳,持擇須慎,初學人尤不可觀之。白古詩晚歳重複什而七八,絶句作眼前景語,卻往往入妙,如「上得籃輿未能去,春風敷水店門前」,「可憐八月初三夜,露似珍珠月似弓」之類,似出率易,而風趣復非雕琢可及。敷水在華州東,水出羅敷谷。酈注:敷水又北徑集靈宮西。予過其地,憶白詩,亦為之流連而不發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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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啟時,內官多購異花,種於臨幸之處,有紅水仙、蛺蝶菊、番蘭秭之屬。陳巍短炱艄詞》云:「春風香艷知多少,一樹番蘭分外紅。」又云即美人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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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唐名臣,如韓熙載、孫忌、王仲連,皆山東人,而著述之多,無如朱遵度。遵度,青州人,好藏書,高尚其事,閒居金陵,著《鴻漸學記》一千卷,《群書麗藻》一千卷,《漆書》若干卷,見鄭文寶《江表志》。然陸、馬二《南唐書》皆不為遵度立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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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昔輯《諡法考》,頗以一字二字為疑。讀獨孤及《毗陵集呂諡議》,初擬諡肅,而度支郎中嚴郢駁之,謂國家故事,宰臣之諡,皆有二字,以旌德章善,請諡忠肅。及複駁之,云:「文王、周公、晉文,武功極盛,而皆諡文;冀缺、甯俞、隨會,文德豈不優,而皆諡武。三代以下,朴散禮壞,乃有二字諡,非古也。唐興,杜如晦諡成,王眾周玻陳叔達諡忠,温彥博諡恭,岑文本諡憲,唐休崗種遙魏知古諡忠,此皆當時赫赫以功名居相位者,不過一字。由此觀之,二字不必為褒,一字不必為貶。若褒貶在字數,則是文、武、成、康不如威烈王、慎靚王也;齊桓、晉文不如魏安釐、秦莊襄、趙武靈、楚考烈也。」其言甚辯,卒用及議。是在唐時,已不知一字二字之例謂何矣為宰相,而史入《良吏傳》,亦所未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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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獨孤及至之《毗陵集》二十卷,補闕安定梁肅所編,肅後序稱門下生,葢其門人也。集首有虔州刺史李舟序,末有呉郡祝允明跋,云是呉文定所鈔東閣本。予按皇甫《諭業》一篇,厯評唐人文章,稱獨孤之文「如危峰絶壁,穿倚霄漢,長松怪石,顛倒溪壑」。今讀其文,殊不盡然。大抵序記猶沿唐習,𥓓版敘事稍見情實,《仙掌》、《函谷》二銘、《琅邪溪述》、《馬退山茅亭記》、《風後八陣圖記》是其傑作,《文粹》略已載之。權德輿議及諡曰:「立言遣辭,有古風格,濬波瀾而去流宕,得菁華而無枝葉。其摳衣入室之徒皆足以掌贊善而秉方冊,及之為文可徵矣。」卒諡曰憲及位止牧守,而得諡,亦非常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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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歐陽詹《四門集》八卷之中,《棧道銘》、《弔九江驛𥓓材文》最佳。其《自明誠論》有云:「尹喜自明誠而長生,公孫弘自明誠而為卿,張子房自明誠而輔劉,公孫鞅自明誠而佐嬴。」安得此離經畔道,狂悖謬悠之論耶?韓文公與之同時同年,獨作《原道》、《原性》諸篇,不愧稱大儒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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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卞,壬人也,然其作《毛詩雜解》,頗有可取者。如《木瓜》詩云:「齊桓信義及於諸侯,率懷其德,不專畏其力,故問遺得以稱其重輕以為禮,孔子所以嘆曰『吾於《木瓜》,見苞苴之禮行焉。』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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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啟中,小人造《東林朋黨録》、《點將録》、《天鑒録》、《同志録》、《東林籍貫》、《盗柄東林夥夥》、《壞封疆録》諸書,以媚逆希殺諸君子,與蔡京黨人之𥓓、韓胄偽學之禁無異。然其中亦有以小人𥨥入者,如李清臣、章惇、曾布、張商英之屬,與温、潞諸公同列,是又不可解也。如《朋黨録》中之顧秉謙、周延儒、魏應嘉、馮三元,《點將録》中之許其孝、魏應嘉、郭鞏、陳保泰、楊春茂,《同志録》中之張我續,《東林籍貫》之郭鞏、張文熙、薛貞,《盗柄東林夥夥》安某等,是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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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《臒翁詩集》一卷,長樂敖陶孫器之所著。器之非江西詩派中人,而詩深得江西之體。其評詩最精,嘗自云:「此評手書兩紙,一貽莆陽劉潛夫,一貽同舍朱仁叔。」其自貴重如此。韓平原當國時,題詩臨安酒家壁弔趙忠定公云:「九原若遇韓忠獻,休說渠家末代孫。」幾罹於禍,亦竒男子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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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句曲外史雜詩》一卷,元張雨伯雨著,詩多拗體。予最喜其絶句,如:「凌波仙子塵生襪,空谷佳人玉煉容。不奈天寒風露早,日高猶傍錦熏籠。」《三香圖》「弁山南下幽人宅,萬箇長松水一瓢。月到三層樓上夢,鯉魚風起駕春潮」《萬壑松濤》。「雞犬茅茨接暝煙,平林如薺遠連天。急披竒句無人賞,已近飛鴻滅沒邊。」《黃子久畫》頗有坡、谷遺風。自題云:「乙酉歳,自春徂夏,霪雨時多,日處幽篁中,未有裹飯過子桑者。閒弄筆研,寫詩盈冊,以自料理耳。詩凡五十五首,子英過之持去,勿示不知我者。雨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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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丘李中麓太常開先,藏書畫極富,自負賞鑒,嘗作《畫品》,次第明人,以戴文進,呉偉、陶成、杜堇為第一等,倪瓚、莊麟為次等,而沈周、唐寅居四等,持論與呉人頗異。王沃縈脛善,嘗言過中麓草堂,盡觀所藏畫,無一佳者。而中麓謂文進畫高過元人,不及宋人,亦未足為定論也《畫品》略云:戴文進如玉斗,精理佳妙,復是巨器。呉小仙如楚人戰鉅鹿下,猛氣橫發,加於一時。陶雲湖如富春先生,雲白山青,悠然野𨓜。杜古狂如羅浮早梅,巫山朝雲,仙姿靚潔,不同凡品。莊麟如山色早秋,微雨初沐。倪雲林如幾上石菖蒲,其物雖微,以玉盤盛之可也。唐六如如賈浪仙,身則詩人,猶有僧骨,宛在黃葉長廊之下。石田而下無譏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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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予祠之制,予昔與亡友葉言刃庵侍郎辯之,載《池北偶談》,然語焉弗詳也。考趙昇《朝野類要》云:「舊制有三京分司之官,乃退閒之祿,神宗置宮觀之職以代之,取漢祠官祝釐之義。雖曰提舉主管某宮觀,實不往供職也。故奏請者多以家貧指眾為詞,降旨則曰依乞整某處宮觀,任便居住,惟京師宮觀不許外居。」此雖優士大夫之典,而儕衣冠於道流,亦自非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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笭箵之箵,有平、上二讀。元次山「能帶笭箵,全獨而保生」;蘇子美《松江觀漁》詩「擬來隨爾帶笭箵」;謝幼磐《嚴陵》詩「身前萬事一笭箵」,皆在青韻。今小本禱韻止收笭字,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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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二謝,無𨓜𨓜、幼鱧擔皆江西詩𣲖中人;潘邠老亦𣲖中人也。幼槃《竹友集》云:「邠老嘗作詩云『滿城風雨近重陽』。邠老亡後無𨓜兄用此句足成四篇。今去重陽只𢿙日,風雨不止,淒然有懷,作二絶句,念泉下二人不再作,不覺流涕覆面。」詩云:「地下修文兩玉人,清詩傳世墨猶新。卻因風雨重陽近,獨立蒼茫淚一巾。」「阿兄温潤玉介導,我友澹薄朱絲絃。只疑蟬蛻遊人世,醉插茱萸若個邉。」邠老詩句至今萟𫟍流傳,為重陽口實,而二謝同時有詩,迄無知者,因識之續成一則詩話,亦使邠老不寂寞也。集十卷:詩七卷,雜文三卷。文雅潔,楚楚有法度,不減其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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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放翁晚節以韓胄《南園記》為世口實。葉紹翁《三朝聞見録》云:有鄭或者,嘗第進士,自作《南園記》,礱石以獻。韓以陸記為重,仆鄭石,瘞之地。韓敗,或競得免。人固有幸不幸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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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張孝祥《于湖集》,僅四卷,門人謝堯仁弟華文閣直學士孝伯序之。於湖,紹興甲戌狀元,高宗謂為謫仙人。天性倜儻,勇於為義。真西山目于湖生平雖跌宕,至於大綱大節處,直是不放過。每作為詩文,輙問門人視東坡何如。而堯仁謂其《水車》詩活脫是東坡,然較蘇氏《畫佛入滅》、《次韻水官韓幹畫馬》等數篇,尚有一二分劣;又謂以先生筆勢,讀書不十年,吞東坡有餘矣。觀集中詩,亦是學步江西,尚未到後山境界,遽欲上擬坡公,妄矣。在南渡之初,亦下放翁遠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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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衡州刺史《呂温集》十卷:詩二卷,雜文八卷。温于詩非所長,贊頌等時有竒𨓜之氣,如史所稱《凌煙閣功臣贊》、《張始興畫像贊》,及集中《三受降城》、《古東周城》、《望思臺》、《成皋》諸𥓓銘,皆有可傳者,惟《武侯廟記》持論頗謬。同時劉禹錫、柳宗元亟稱之。温亦伍、文之黨,八司馬之貶,以使吐蕃,獨免於禍。與竇群、羊士諤共傾李吉甫,而其父渭亦附裴延齡,皆非長者,葢其門風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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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姜夔堯章《白石集》,予鈔之近百首,葢能參活句者。白石詞家大宗,其於詩亦能深造自得,自序同時詩人,以温潤推范石湖,痛快推楊誠齋,高古推蕭千巖,俊𨓜推陸放翁。白石游於諸公間,故其言如此。其詩初學黃太史,正以不深染江西派為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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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沈亞之《下賢集》十二卷,昔人謂其工為情語,善窈窕之思,觀集中《秦夢記》、《異夢録》、《湘中怨詞》、《歌者葉記》等,信矣。然頗類傳竒小說,姚鉉概不之録,毋亦以其誕謾不經耶?至以滄寇李同捷之誅,朝廷與柏耆牽連同貶,實以兩河諸將之譖,姑謫罰以悅其心耳。而晁公武遽以為亞之狂躁,輔耆為惡,愚矣哉!吾讀下賢《與鄭使君書》而悲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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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白云:「興寄深微,五言不如四言,七言又其靡也。」此獨謂《三百篇》耳,若後來韋、盂等作,有何興寄,但如嚼蠟耳,《風》、《雅》中如「燕燕于飛,差池其羽」,「我來自東,零雨其停鸛鳴于垤,婦嘆于室」,「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;今我來思,雨雪霏霏」,「蕭蕭馬鳴,悠悠旆旌」,「其新孔嘉,其舊如之何」等句,後千萬世,縱有能言,更從何處著筆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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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徐公文集》三十卷,南唐徐鉉寶臣著,宋都官員外郎胡克順所撰天禧中表進,批答甚優。五代時中原喪亂,文獻放闕,惟南唐文物甲於諸邦,而鉉、鍇兄弟與韓熙載為之冠冕。常侍詩文都雅,有唐代承平之風。入宋,與湯悅即殷崇義奉詔撰《江南録》,至金陵亡國之際,不言其君之過,但以厯數為言。誄後主文,尤極悱惻,讀者悲之。《老學叢談》記常詩入汴,市一宅居,後見宅主貧甚,曰:「得非市宅虧價而至是耶?吾近撰𥓓文,獲潤筆二百千,可以相濟。」其人堅辭,亟命左右輦致之。其厚德如此。集外又有《稽神録》若干卷,予家亦有寫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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虎為西方猛獸,毛族皆畏之,然觀傳記所載,能制虎者,不一而足。如師子銅頭鐵色,能食虎豹;駁如馬、一角,食虎豹;茲白出義渠國,食虎豹;酋耳似虎,遇虎則殺之;鼠勺犬能飛,食虎豹;黃腰形似鼠狼,取虎豹心肝而食;竹牛能伏虎,生子竹中,虎行過即懾伏;又蝟能制虎。《諾皋記》:狒胃食虎;猾無骨,入虎腹,自內齧虎。漢武帝時,西域貢獸如狸,以付上林,虎見之,閉目不敢視,或曰猛犬庸也。五色師子,食虎于巨木之岫。近見南海子象與虎鬥,往往殺虎。則虎之威,亦僅僅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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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十五年,餘姚有客山行,夜宿山神祠。夜半,有虎跪拜祠下,作人言,乞食,神以鄧𬋈夫許之。明晨伺於祠外,果見一𬋈過之,逆謂曰:「子鄧姓乎?」曰:「然。」因告以夜所聞見,戒勿往。鄧曰:「吾有母,仰食於𬋈,一日不𬋈,母且饑。死生命也,吾何畏哉!」遂去不顧,客隨而覘之。𬋈甫採薪,虎突出叢箐間,𬋈手搏數合,持虎尾盤辟久之。虎不勝憤,乃震哮一躍,拔尾負痛遁去,𬋈逐而殺之。客逆勞之,𬋈曰:「感君高義,盍導我至廟下。」既至,大詬,以死虎示神曰:「今竟何如!」遂碎其土偶,𬋈一笑躍上神座,瞑目而逝。鄉人重為建祠,額曰「鄧公廟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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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諭户部,蠲免山東康熙四十三年地丁錢糧。刑部尚書臣士示真、大理寺卿臣李斯義等公疏謝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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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十一日,駕幸西安府,閱駐防滿洲兵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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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諭蠲免山西所欠谷草,大學士臣呉典、臣陳廷敬等公疏謝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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蠲免陝西四十二年以前積欠錢糧,右春坊贊善臣範光宗等疏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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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西平定州知州劉學嘉上疏,為其父劉欽鄰請諡,略云:「臣父某係順治辛丑科進士,原任平樂府富川縣知縣,康熙十三年值孫逆延齡叛亂,罵賊殉節。仰蒙聖慈,温綸水存錫,優贈太僕寺少卿,蔭子入監讀書,特賜祭葬。以小臣疊邀異數,臣捐糜頂踵,難報高厚於萬一。但查蘇松糧道臣馬𨓜姿,伊父馬界原任永嘉縣知縣,與温處道臣陳丹赤同時殉節,屢被聖恩優恤。四十二年,皇上南巡,𨓜姿為父請諡,仰蒙俞允。臣父飲鄰死節與界正同,幸逢聖駕西巡,誠千載一時之會,用敢披瀝下誠,援例上請,懇照馬界之例,一體予諡。」奉旨下部議,賜諡忠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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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起前贛南道副使劉蔭樞為隳習床焓埂R袷啵韓城人,官給事中,有剛直聲,外轉詿誤,革職家居,至是由廢籍擢用,人皆誦知人之明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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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,蒙恩賜內閣九卿西域蒲桃,人二株,臣以尚書與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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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,恭領萬壽節覃恩誥命三軸,祖、父皆資政大夫、經筵講官、刑部尚書,祖母、母皆夫人,已階資政大夫,妻贈夫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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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擢提督山西學政翰林院侍讀汪灝內閣學士、兼禮部侍郎、兼督陝西學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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禮部右侍郎王頊齡轉左侍郎,以內閣學士王九齡為禮部右侍郎,同胞兄弟也。其胞弟鴻緒時為工部尚書,兄弟三人同時八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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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諭蔚州壬戌進士魏學誠改官翰林,故刑部尚書象樞子也。以其父居官清正,故有是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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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士初無大稱,唐中宗欲以寵大臣,始有大學士之名。五代有文明殿大學士,為宰相兼職。明設華葢、文華、武英三殿,文淵、東閣大學士,凡五,正五品;後又添設謹身殿大學士,而為六,加尚書,乃為正二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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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西寧仲威《暑窗臆說》說山繭一條,甚悉,可補孫文定廷銓《山蠶說》所未及,輙録於此。《藥溪談記》:《禹貢》「萊夷作牧,厥篚絲」,《爾雅》曰:「,山桑。」師古曰:「山桑之絲,其韌中琴瑟之絃。」蘇氏曰:「惟東萊有此絲,以之為繒,堅韌異常,萊人謂之山繭綢。」《爾雅》又曰:「蟓桑繭,讎由樗繭。」今萊陽之山繭綢,葢樗繭也。按山繭即《禹貢》之「絲」,今之山綢樗繭,又別一種,乃今之椿綢也。樗,不才木也,土人嫌其名,故借名椿,取莊子「大椿」之義。然則《爾雅》所云「蟓桑繭」,即今山桑絲是也;「讎由樗繭」,今樗絲,借名椿繭是也山東謂樗為臭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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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記燕窩一條云:燕窩名金絲。海商云,海際沙洲生蠶螺,臂有兩肋,堅潔而白,海燕啄食之,肉化而肋不化,并津液吐出,結為小窩,銜飛渡海,倦則棲其上,海人依時拾之以貨。又云,紫色者尤佳。《湖海搜竒》又云,出廣東陽江縣,乃海燕採小魚營巢,故名燕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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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晉州士業弘緒云極喜古琴銘四句,云:「山虛水深,萬籟蕭蕭,古無人蹤,惟石焦。」能理會此段,便是羲皇以上人。王山史弘撰嘗取俞益期箋云:「步其林則寥朗,庇其蔭則蕭條,可以長吟,可以遠想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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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業又云:陸務觀《梅宛陵別集序》:「蘇翰林多不可古人,惟次韻和淵明及先生二家詩而已。」是坡公又有和梅之作,今集中無可考見,亦未有知其事者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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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閨秀李清照,號易安居士,吾郡人,詞家大宗。其集名《漱玉》,而詩不概見。見西𬋈昔撰《然脂集》,采摭最博,止得其詩二句,云「少陵也是可憐人,更待明年試春草」,此外了不可得。陳士業《寒夜録》乃載其《和張文潛浯溪𥓓歌詩》二篇,未言出於何書。予撰《浯溪考》,因録入之,詩云:「五十年功如電掃。華清花柳咸陽草。五坊供奉鬥雞兒,酒肉堆中不知老。胡兵忽自天上來,逆胡亦是姦雄才。勤政樓前走胡馬,珠翠踏盡香塵埃。何為出戰輙披靡,傳置荔支多馬死。堯功舜德本如天,安用區區紀文字。著功銘德真陋哉,乃令神鬼磨山崖。子儀光弼不自猜,天心悔禍人心開。夏為殷鑒當深戒,簡策汗青今具在。君不見,當時張說最多機,雖生已被姚崇賣。」又:「驚人興廢傳天寶,《中興𥓓》上今生草。不知負國有奸雄,但說功成尊國老。誰令妃子天上來,虢秦韓國皆天才。苑中羯鼓玉方響,春風不敢生塵埃。姓名誰復知安史,健兒猛將安眠死。去天尺五抱甕峰,峰頭鑿出開元字。時移勢去真可哀,姦人心醜深如崖。西蜀萬里尚能返,南內一閉何時開。可憐孝德如天大,反使將軍稱好在。嗚呼奴輩胡不能道,輔國用事張后尊,只能道,春薺長安作斤賣。」右二詩未為佳作,然出婦人手,亦不易,矧易安之𨓜篇乎?故著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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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吉少卿,五代相道之子。世但知其無賴,不知其頗有文學。釋文瑩《玉壺清話》云:「吉凡賓僚飲宴,常為不速之客。酒酣輙彈琵琶,彈罷起舞,舞罷賦詩,自謂馮三絶。嘗撰昭憲太后諡議,舉朝嗟服。」予謂此子欲學晉人作達,當不減謝鎮西,勝長樂老多矣,可謂幹父之蠱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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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戚密學綸初知太和縣,每當歳時,與囚約曰:「放汝暫歸祀祖先,櫛沐蟣虱。」民感其惠,皆及期而還,無敢後者。此與唐太宗縱囚何異。近見呉江鈕玉𬋈所記亞孻音來事,尤竒。亞孻者,廣東增城縣獄卒也,為人樸愿。萬厯戊午歳逼除,獄囚五十餘人相聚而泣,亞孻問之,對曰:「歳朝將届,邑之人父母妻子皆得聚首,吾曹獨陷縲絏,相見無由,是以悲耳。」亞[A17Q]俯首良久曰:「無難也。但汝曹勿負我。」眾環叩其故,曰:「與爾輩約,各還爾家,俟正月二日畢赴獄。我縱爾罪當死;爾不來,我當死;爾來而一或不至,我當死。即不釋爾,而吾算盡,亦無所逃死。等死耳,何如為此一事,快然而死也!」言已,悉縱之。明年新正二日,囚悉至如期,集者按籍呼之,不𨓜一人。亞[A17Q]鼓掌大笑曰:「善哉!」遂趺坐而化。眾哭拜,浴其體而加漆焉。事聞於縣,縣上巡按御史,聞於朝,以為縣之獄神,廟祀至今,疾病疫癘,禱之其應如響。陸文定公《耆餘雜志》云:「蘄州刺史呂元膺、當録囚,囚白有父母在,元旦不得歸省。呂釋械放歸,如期而至,又臨淄令曹攄囚陷大辟,新歳問知其有父母,放令歸家,至期歸獄。正歐陽子所謂以君子之難能,責小人之尤以必能者也。然而太宗,賢君也,戚、呂、曹,士大夫也;亞[A17Q]一獄卒耳,而能為賢君名臣之所為,不尤異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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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牧仲中丞行賑邳、徐間,於村舍壁上見二絶句,不題名氏,真北宋人佳作也。「橫笛何人夜倚樓,小庭月色近中秋。涼風吹墮雙梧影,滿地碧雲如水流。」「渺渺孤城白水環,舳艫人語夕霏間。林梢一抹青如畫,應是淮流轉處山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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厯下孫氏有別墅在濟南郡城西北十里,而近其地四面皆稻塍,與昔、華兩山相望。圃中有泉,相傳趙松雪洗硯泉也。一日,園丁治蔬畦,得石刻於土中,洗剔視之,乃松雪篆書二詩:「『抱膝獨對華不注,孤吟四面天風來。泉聲振響暗林壑,山色滴翠落莓苔。散髮不冠弄柔翰,舉杯白月臨空階。有時扶筇步深谷,長嘯袖染煙霞回。」竹林深處小亭開,白鶴徐行啄紫苔。羽扇不搖紗帽側,晚涼青鳥忽飛來。』同知濟南路總管府事趙孟ぽ題。」松雪篆不多見,此石元刂缺處惜為石工以意修補,寢失古意。今其地名硯溪,在濼口之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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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丙子,餘以祭告使秦蜀,過劍州之南門外,有小廟一區,方改作,問之,曰:「鄧艾廟也。」餘謂不祀姜伯約,反祀鄧艾,於義悖矣,乃從來有司無昌言毀之者,何也?欲賦詩正之,未果。後見唐人唐彥謙一詩云:「昭烈遺黎死尚羞,揮刀斫石恨譙周。如何千載留遺廟,血食巴山伴武侯。」已先我而言之矣。以此見三代之直不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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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亭皋木葉下,隴首秋雲飛」,「太液滄波起,長楊高樹秋」,皆柳文暢詩也。六朝名句,灼然在人耳目者,而某詩話謂呉興趙孟ぽ有句云云,置之齊梁,矯矯有氣,可謂瞇目人道白黑,而《詩話類編》取之,亦不注作者名氏,閱之不覺捧腹。當是松雪嘗書二詩,渠遂謂是趙作耳。又如「春江欲入户,雨勢來不已;小屋如漁舟,濛蒙水雲裏」,是坡公古詩首四句,而朱隗撰《明詩平論》,乃以為陳繼儒絶句,葢亦以陳嘗書此四句而誤也。又姚孔《詩源》載一詩云:「白日騎羊三洞遠,青天捫虱萬峰高。」乃宋末人詩,見謝翱《天地間集》而不之知。然如麗江木青太素軒詩「不是閉門防俗客,愛閒能有幾人來」,即宋人「賀家湖上天花寺」詩,牧齋亦載之《列朝詩》,何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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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玄暉「洞庭張樂地」,李太白「黃鶴西樓月」二詩,同是絶唱。唐人劉𦂶莊詩:「桂楫木蘭舟,楓江竹箭流。故人從此去,遠望不勝愁。落日低帆影,回風引棹謳。思君折楊柳,淚盡武昌樓。」妙處不減謝、李。徐昌穀「洞庭葉未下」一篇,尤為清警。右四詩皆竒作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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頃有太學生某來謁,言近日旗下子弟競尚一書,書肆價直為之頓貴。因叩何書,某俯首久之,對曰:「似是《文選昭明》。」餘匿笑而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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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詩至楊升庵,另闢一境,真以六朝之才,而兼有六朝之學者。其詩如《詠柳》「垂楊垂柳綰芳年」一篇,世共知之。又《古意》「凌波洛浦遇陳王」,《鷓鴣詞》「秦時明月玉弓縣」,《關山月》「迢迢賤妾隔湘川」,《出關擬唐人》「狼弧芒角正彎環」,《塞下曲》「長榆塞上接龜沙」諸篇,工妙天成,不減前作。又《清蛉行寄內絶句》亦絶妙,大抵皆自古樂府出。益都王遵坦太平論明詩,獨推新都為性之者,亦自有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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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端簡公弘祚字玉銘,滇之永昌人。為户部尚書時,嘗屬余選張含《禺山集》。餘尤喜集中《穎川侯祠》一篇,足稱詩史,至結句云:「陰風古樹無窮恨,長為英雄弔九泉。」可以泣鬼神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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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丹鉛録》云:「《麗情集》載湖州妓周德華者,劉採春女也,唱劉夢得《柳枝詞》云云。此詩甚佳,而劉集不載。」佘按此乃白樂天詩,詩本六句,非絶句,題乃《板橋》,非《柳枝》。葢唐樂部所歌,多剪截四句歌之,如高達夫「開篋淚沾臆」,本古詩,止取前四句;李巨山「山川滿目淚沾衣」,本《汾陰行》,止取末四句是也。白詩云:「梁苑城西三十里,一渠春水柳千條。若為此路今重過,二十年前舊板橋。曾與美人橋上別,更無消息到今朝。」板橋在今汴梁城西三十里中牟之東,唐人小說載板橋三娘子事即此,與謝玄暉之新林浦板橋異地而同名也。升庵博極群書,豈未睹《長慶集》者,而亦有此誤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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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海鄺露湛若嶠雅有詩云:「峻嶺極金,摩天見九真。」初見鈔本作、金鄰」,出《呉都賦》,後讀《升庵集》云:「張籍《蠻中》詩『銅柱南邊毒草春,行人幾日到金』,金交趾地名,《水經注》所謂金清渚是也。」與鄰通,今刻本作麟,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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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詩話類編》又一條最可笑者,併書之以發一噱云:「唐高適官兩浙觀察使,過杭之清風嶺,題詩云:『絶頂秋風已自涼,鶴翻松露滴衣裳。前山月落一江水,僧在翠微開竹房。』至台州事竣,復登僧房,欲改為半江。僧言:『月前有一官過此,稱詩佳矣,但一字不如半字。』適驚問何人,僧曰:『義烏駱賓王也。』」勿論二人之世遠不相及,此詩乃晚唐任翻《巾子山寺》詩,亦非達夫作,達夫又未嘗為兩浙觀察使。乃駱既代宋之問吟「樓觀滄海日」矣,又為達夫改此「半江」,何其不憚煩耶!遇宋時已稱老僧,何時鏈形住世,又還俗為官人,而為此僧熟識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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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具區志》止載麴信陵《投江禱雨文》,余讀洪文敏《萬首絶句》,載信陵詩三首,一《過真律師舊院》,一《酬談上人海石榴》,一《出自賊中謁恒上人》,詩皆不工,而信陵篇什賴此尚存後世。按信陵貞元元年鮑防下及第,以六年為望江令。白樂天《秦中吟》云「身歿欲歸葬,百姓遮路岐。攀轅不得歸,留葬此江湄」。則信陵卒於官,未嘗遷秩,審矣。不知其何時陷賊,豈未第以前事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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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康熙乙巳春將去廣陵,偶以公事至如皋,冒辟疆約餘修禊水繪園別業。時通州八十老人邵潛潛夫及宜興陳維崧其年、縣人許嗣隆山濤及冒氏諸子咸在坐,分體賦詩。餘得七言古體,坐湘中閣,立成十章。黃岡杜浚于皇後至,他日或問之曰:「阮亭詩如何?」杜曰:「『酒酣落筆搖五岳,詩成嘯傲凌滄洲。』」又問:「君詩如何?」曰:「『但覺高歌有鬼神,誰知餓死填溝壑。』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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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西興縣,去城十里許有一洞,洞中有二小人,長尺許,衣似樹葉,時出洞門坐,立冬即罕出,見《漱石閒談》。此與《月山叢談》所記相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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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東癡高士隱居系水之東,蓬門晝掩,惟餘兄弟時過之。先兄西𬋈贈詩云:「美人自牧能貽我,名士如蠅總附君。」餘時尚少,亦有句云:「湘東品第留金管,江左風流續玉臺。」諷之輙想見其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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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呉地記》云,琴高宅在交讓橋法海寺西五十步,又有乘魚橋。郡人丁海與琴高友善,共營東皋之田,行田畔,忽見大鯉魚長丈餘,法海試上魚背,凝然不動,琴高登之,即飛騰沖天而去。按《列仙傳》,琴高趙人,乘鯉入涿水,又有仙跡在涇縣之琴溪,溪出小魚如丙穴,名琴魚。而法海自是寺名,乃傅會以為人名,鄙謬極矣。因論馮取⑷士事連類及之,以資け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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續夷堅志》又載黨承旨藏周亞夫印;束鹿柴楫主厯城簿,得彭宣弘印;臨淄農夫鄭某耕田,得方寸銅印紐,作九猿猴,細小如豆,諦視之,形狀纖悉畢備,鄭未有子,自此遂產九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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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四十三年三月,西城外有盗發古塚,視其志銘,乃明特進榮祿大夫柱國食祿一千一百石修武伯沈清墓也。清字永清,滁州人。洪武壬申,嗣其父為燕山前衛百户,守禦開平。永樂間,五從車駕北征有功,累陞本衛世襲指揮同知。洪熙中,陞後軍都督府僉事,賜蟒龍衣,充參將,鎮守大同,尋命為總兵官,鎮居庸。宣德中,征樂安州,破兀良哈,北狩洗馬嶺,皆扈從,升都督同知,總督官軍匠作修造京師城垣濠塹橋道。正統中,陞左都督,敕諭提督營建奉天、華葢、謹身三殿,乾清、坤寧二宮。正統辛酉告成,特升今爵,錫誥券,子孫世襲。以八年夏四月戊戌薨,年六十七,葬阜城關北原。子榮,孫煜,留守中衛指揮。王淳撰文,卞聚書,龔善同篆。予考沃蕁度市以後功臣伯表》無清名,故具録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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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龍眠《五馬圖》一卷,後題云:「右一匹,元淘年十二月十六日左騏驥院收于闐國到進鳳頭驄,八歳,五尺四寸。」「右一匹,元淘年四月初三月左騏驥院收董氈進到錦膊驄,八歳,四尺六寸。」「右一匹,元潭年十二月廿三日於左天駟監揀中秦馬好頭赤,九歳,四尺六寸。」「元倘年閏月十九日,温溪心進照夜白。」右止有四馬,闕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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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余嘗評伯時人物似南朝諸謝中有邊幅者,然中朝士大夫多嘆息伯時當在臺閣,僅為善畫所累。余告之曰:『伯時丘壑中人,暫熱之聲名,儻來之軒冕,殊不汲汲也。此馬駔駿,頗似吾友張文潛筆力,瞿曇所為識鞭影者也。黃魯直書。』」「余元談午歳以方聞科應詔來京師,見魯直九丈于壇廝隆B持狽轎張仲謨箋題李伯時《天馬圖》,魯直顧餘曰:『異哉,伯時貌天廄滿川花,放筆而馬殂矣。葢神魄皆為伯時筆端取之而去,實古今異事,當作數語記之。』後十四年,當崇寧癸未,餘以黨人貶零陵,魯直亦除籍徙宜州,過予瀟湘江上,與徐靖國、朱彥明道伯時畫殺滿川花事,云:『此卷公所親見。』餘曰:『九丈當踐前言記之。』魯直云:『只少此一件罪過。』後二年,魯直死貶所。又二十七年,餘將漕二浙,當紹興辛亥,至嘉禾,與梁仲謨、呉德素、張元覽汎舟訪劉延仲于真如寺。延仲遽出是圖,開卷錯愕,宛然疇昔,撫時念往,逾四十年,憂患餘生,巋然獨在,旁徨弔影,殆若異身也。因詳敘本末,且以玉軸遺延仲,使重加裝飾云。空青曾紆公卷書。」右毗陵莊氏家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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毗陵大姓朱氏蓄一古大盤,盤中凹處有鴨形。或漁於湖,得一銅鴨,朱以賤直購之,以合盤中鴨影,不爽銖黍,注水於盤,鴨輙浮起,游泳而浴,始知寶之。右見《庚巳編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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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介甫《唐詩百家選》全本,近牧仲開府寄來新刻,乃常熟毛賬得江陰某氏藏本,計百有四人。有乾道己丑蘭皋倪仲傅序,略云:「予自弱冠肄業於香溪之門,嘗見是書。頃有親戚宦南昌,得之臨川以歸,惜其道遠難致,且字畫漫滅,故鏤版以新其傳云。」余按其去取多不可曉者,如李、杜、韓三大家不入選,尚自有說,然沈、宋、陳子昂、張曲江、王右丞、韋蘇州、劉嶁欏⒘蹺姆俊⒘子厚、劉夢得、孟東野概不入選,下及元、白、温、李諸家,不存一字;而高、岑、皇甫冉、王建數子,每人所録幾餘百篇。介甫自序謂欲觀唐詩者,觀此足矣,然乎否耶?世謂介甫不近人情,於此可見。故物自可寶惜,然謂為佳選,則未敢謂然。請以質諸後之善言詩者,當知餘言不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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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醉鎖言》王兆雲著載:孟中丞者好藏墨,有一挺為朱紫陽款,是南宋故物。又云羅文龍墨,如空青水碧,珊瑚木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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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兩山墨談》陳霆著云:長淮為南北大限,自淮以北為北條,凡水皆宗大河,未有以江名者;自淮以南為南條,凡水皆宗大江,未有以河名者。二條之外,北之在高麗者曰混同江、曰鴨綠江;南之在蠻詔者曰大渡河,皆在荒徼外,禹跡之所略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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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云:朋黨二字,為萬世之禍。始見於《漢書》,蕭望之、周堪、劉更生同心謀議,弘恭、石顯奏三人朋黨,此王伯厚之言也。按《𨓜周書》載,穆王作史記以自警云:「昔有果氏,好以新易故,新故不和,內爭朋黨,陰事外權,有果氏以亡。」則朋黨之說,其來尚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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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云:《晏子》:「鼯吟而鼬啼,蒼莽踟躕,四顧而無人聲,流光馳景,卻顧於斷蹊絶壑之下,雲雨之所出入也。壟耕溪飲,為力也佚,而坐嘯行歌,可以卒歳。」春秋之世,豈有如此語言,必晉、宋間文人偽作。餘謂此段文字,不甚類晉、宋間人,絶似唐柳子厚、劉夢得、孫𬋈輩造語,周夔《到難》一篇亦庶幾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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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人作集序,例敘其人之道德功業,如𥓓版之體,後則厯舉其文,某篇某篇如何如何,不勝更僕,如獨孤及、權德輿諸序及《英華》、《文髯洹匪載皆然,千第一律,殊厭觀德。至昌黎始一洗之,若皇甫作《顧況集序》,亦能不落窠臼,可以為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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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文選》而下,惟姚鉉《唐文髯洹紛咳豢曬郟非他選所及,其録詩皆樂府古調,不取近體,尤為有見。余嘗取而刪之,與《英靈》、《間氣》諸集刪本都為十種,並行於世。亡友姜編修西溟宸英又嘗刪其賦、頌、𥓓、志、序、記等雜文為一編,西溟歿,此書不知流落何處。其從弟宸萼,字友棠,餘門人也,當訪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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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逢原吉《梧溪集》有《過廣浦聰上人,觀湖廣郎中餘闕撰書水滎河化成寺𥓓記,淮西僉憲王士點篆額》詩。士點,吾鄉東平人,士熙懋學之弟,常輯《禁扁》若干卷,餘家有鈔本。又有陳架閣録示至正十一年死節臣屬禿公以下十三人,王侯以下九人,徵詩,首云:「是年二月山東副都元帥禿堅里師出鄒平縣,中流矢死。」今鄒平誌不及載,當補入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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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梧溪集》七卷,乃景秦七年丙子南康府知府陳敏政重刻。陳作後序,述原吉家世甚詳。原吉有子掖,洪武初任通事司令,轉翰林博士兼文華殿經筵事,卒官。掖子徠,嘗以才德薦至京師,未官而卒。子輅,宣德中以秀才舉授南康府照磨,未幾卒。二子,曰顏,曰孟,不能歸,遂僑居星子之東澗;祖母黃、母徐躬紡績以教二子,俱有成云。集首有至正間周伯琦、汪澤民二序,序言原吉初學詩於延陵陳虞卿,虞卿與柯敬仲俱事虞邵庵,得其傳,與有元盛時楊、范諸公齊驅,惜未著其名,俟載考之。虞卿官東流尹,亦序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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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申夏,不雨,暑酷甚。偶讀《鐘退谷集》雜文,有《扇篋銘》云:「藏汝𨓜女,女曰棄捐,吾烏見夫僕僕懷袖者之能終其天年哉!」餘感嘆其言,因注其旁云:「殺君馬者路旁兒,當下此一轉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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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陵陸弼,字無從,隆、萬間有詩名。江都友人貽其集,末有張君某為作小傳,云:「無從少游京師,譏李西涯伴食中書,投詩云:『回首湘江春草綠,鷓鴣啼罷子規啼』,云云。」按陸上距弘治之世遠不相及,安得以此詩屬之,誤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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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心全初名恬,字叔靜,竟陵人,惺之弟也。以諸生終。其詩絶有風骨,不肯染竟陵習氣,古詩如「大將雖自貴,少小為奴隸」;「男兒不殺賊,自應死邊城;夢想通侯貴,意氣始得雄」;近體如「桐新春後葉,竹正午時陰」,皆佳境。有《半蔬園集》,惜不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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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於唐人之文,最喜杜牧、孫𬋈二家,皮日休《文藪》、陸龜蒙《笠澤叢書》抑其次焉。一日,偶讀《震澤集》,其《跋𬋈集後》云:「昌黎,海也,不可以徒涉,涉必用巨筏焉,則可之是也。」又《書日休集後》云:「予觀襲美與陸魯望唱和,跌宕怪偉,所謂兩雄力相當者,及讀《文藪》,多感慨激昂,《文中子𥓓》配饗昌黎,《請孟子為學科》又幾於知道者。」益嘆前輩鑒識之允,議論之公,固先得我心之所同。然而餘一知半解,亦自有與古人暗合者,録其言以自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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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嘗欲取唐人陸宣公、李衛公、劉賓客、皇甫、杜牧、孫𬋈、皮日休、陸龜蒙之文,遴而次之,為八家以傳。恨於吏事,不遑卒業,俟乞骸骨歸田後,當畢斯志。聊書此以當息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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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廣土司彭九霄之母有玉跳脫一隻,中有一蟻,厯厯分明,自能蠕動。又武林金編修家有貓眼寶石一枚,其睛正午則如一線,過午即圓。陸延枝《說聽》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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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韻語陽秋》記宋大觀中,呉興人邵宗益剖蚌,中有珠現阿羅漢相,偏袒右肩,矯首左顧,衣紋畢具,遂奉歸慈感寺供養,寺臨溪流。建炎中,憲使楊應誠者與客傳玩,忽越檻躍入水中,禱佛求之,一索而獲。右與唐文宗食蛤事相類,誠不可以儒家拘墟之見求之。如餘《池北偶談》所記廣陵銀杏樹中觀音大士像,則又所目擊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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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嘗觀荊浩論山水,而悟詩家三昧,曰遠人無日,遠水無波,遠山無皴。又王觥兌翱痛允欏罰太史公如郭忠恕畫,天外數峰,略有筆墨,意在筆墨之外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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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靖中,陸浚明粲為給事中,疏糾張孚敬、桂萼,上為罷二相,旋以霍韜言召還,陸坐是謫都勻驛驛丞。林居十八年,韜復有疏尉薦。陸笑曰:「天下事壞於此輩僉人之手,乃復欲以餘波污我耶!」余嘗論韜平生,真小人之尤,黃宗羲輯《明儒學案》,不當闌入,觀浚明之言,韜在當時物論可知矣。洪洞范進士彪西高阜鼎撰《理學備考》,亦頗以餘言為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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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今傳記如《拾遺記》、《東方朔外傳》之類,悉誕謾不經,然未有如《諾皋記》之妄者,一事尤可捧腹,云:「天翁姓張名堅,字刺渴,漁陽人。少不羈,常羅得一白雀,愛而養之,夢天劉翁責怒,每欲殺之,白雀輙以報堅,堅設諸方待之,終莫能害。天翁遂下觀之,堅盛設賓主,乃竊乘天翁車騎白龍,振策登天,天翁追之不及。堅既到天宮,易百官,杜塞北門,封白雀為上卿。劉翁失治,徘徊五嶽,作災。堅患之,以劉翁為太山太守,主生死之籍。」鄙倍至此,不可以欺三歳小兒,而公然筆之於書,豈病狂耶?段柯古唐之文人,何至乃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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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諾皋》又載:「妒婦津,乃劉伯玉淒段氏,字明光,聞伯玉誦《洛神賦》,自沉死。武曌嘗過此津,不敢渡。」先兄西𬋈過之,有詩云:「解使金輪開道避,斯人何減駱賓王。」亦快心語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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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張祜詩:「內人已唱《春鶯囀》,花下ェェ軟舞來。」按《教坊記》:伎女入宜春院,謂之內人,亦曰前頭人。凡出戲日,所司先進曲名,上以墨點者,即舞,謂之進點。教坊人惟得舞《伊州》,餘悉讓內人,如《垂手羅》、《回波樂》、《蘭陵王》、《春鶯囀》、《烏夜啼》之屬,謂之軟舞;又有《綠腰》、《蘇合香》、《屈柘》、《涼州》、《甘州》、《柘枝》、《黃獐》、《𦲫林胡》、《渭州》、《達摩支》之屬,謂之健舞;又有劍器、胡旋、胡騰等。按記中所列曲名,如《小秦王》、《武媚娘》,皆李唐本朝事,與《呂太后》並列,不避忌。《竹枝》本名《竹枝子》,與《采蓮子》、《漁歌子》、《山花子》、《水仙子》、《南鄉子》、《赤棗子》、《生查子》等並列,今獨去子字,但云《竹枝》。若《楊柳枝》,則其本名又有字舞、花舞、馬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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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倦游録》載:「辛稼軒患疝疾,一道人教以薏苡米,用東壁黃土炒過,水煮為膏,服數服即消。程沙隨病此,稼軒以方授之,亦效。」予苦疝十七年矣,一日,陳悅巖相國讀《倦游録》,鈔以見示。明日,往暢春苑,相遇,予曰:「承公惠妙方,當愈宿痾,又以自負。」相國問何故。予曰:「此疝辛稼軒、程沙隨都曾害過,正自不惡,與二公同病相憐,豈復尋常人哉!」聞者皆為絶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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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州城南長壽菴有大池,水通珠江,潮汐日至。池南有高閣甚麗,可以望海,其下曰離六堂。主僧某乞一聯,予為題云:「紅樓映海三更月,石水賜通江兩度潮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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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詩人楊憑,有中表竊其詩卷登第,憑知之怒甚,且詰之曰:「『一一鶴聲飛上天』在否?」中表答曰:「知兄最愛惜此句,不敢奉偷。」憑意稍解,曰:「猶可恕也。」宋初朝士競尚西崑體,伶人有為李義山者,衣衫襤褸。旁有人問:「君何為爾?」答曰:「近日為諸館職撏撦,故至此。」二事古今笑柄。予四十年來所為詩,人間多有其本,其為人撏撦不少矣,恐「一一鶴聲飛上天」亦非已有,偶書之,發一笑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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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勉夫《紀聞》載東坡一日與歐陽公論《五代史》,公曰:「修於此竊有善善惡惡之志。」坡曰:「韓通無傳,烏得為善善惡惡!」公默然。千秋公議,當時坡公固已發之,是謂諍子。然劉壯輿作《五代史糾謬》以示東坡,坡答以「王介甫嘗謂某當修《三國志》,某不敢當,正畏如公之徒摭拾其後耳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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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坡詩筆妙天下,外國皆知仰之,子由《使北》詩云:「莫把文章動蠻貊,恐妨談笑臥江湖。」其盛名如此。然當時尚有指孫守真按:原作●缺字:⿰扌㫖;即从「㫖」不从「旨」,餘同不贅。擿其用事之誤者,予《居易録》中已言之。王楙《紀聞》又云呉人方惟深子通絶不喜子子瞻詩文,胡文仲連因語及蘇詩『清寒入山骨,草木盡堅瘦』,方曰:『做多自然有一句半句道著也。』」其狂僭至此,譬蜣螂轉糞,語以蘇合之香,豈肯顧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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嚴滄浪云:「王荊公《百家詩選》葢本於唐人《英靈》、《間氣集》。其初明皇、德宗、薛稷、劉希夷、韋述之流無少增損,次序亦同;儲光羲而下,方是荊公自去取。大厯以後,其去取深不滿人意,況如沈、宋、王、楊、盧、駱、陳拾遺、張燕公、張曲江、王右丞、賈至、韋應物、孫逖、祖詠、劉嶁欏Ⅳ肽葢薄⒘醭で洹⒗詈刂罟,皆大名家,而集皆無之。其序乃言『觀唐詩者,觀此足矣』,豈不誣哉!今人但以荊公所選,斂衽而莫敢議,可嘆也。」與予前論暗合若符節,益信予所見非謬,然予實不記憶滄浪先有此論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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户部覆江西護巡撫印南贛道徐某覆商民蕭宗章等開採鉛錫疏略云:「南源山係附近名山之總名,庾、崇二縣接壤,雖山間石土產有鉛錫,然地處荒僻,民居寥落,兼之米價騰貴,有無生事,地方難必其無,云云。奉旨,開礦事情甚無益於地方,嗣後有請開採者,俱不准行。」大哉王言,洞見萬里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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浙江巡撫副都御史張泰交疏言黃嚴縣民葉中吉年一百三歳,請賜金建坊,禮部覆准允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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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昂、梁周翰與楊億同為翰林學士,時梁、朱二公年老,而楊甚少,每輕侮之。然考二公皆宋初最有文譽者,而楊以後進,乃敢輕侮。杜詩「晚將末契托年少,當面輸心背面笑」,則子美亦嘗受惡少年之侮矣。韓戎刑剖人眉目,兩邀人主特達之知,晚在藩鎮幕,後生至目為惡詩。詎文章耆宿,例宜取侮後進小生耶?顧楊大年正人亦爾,則不可也。僧文瑩《玉壺清話》云:「開寶塔成,太宗特詔朱昂撰記。文成,敦崇嚴重,上深加嘆獎。與宗人朱遵度號大小朱萬卷,與弟協稱渚宮二疏。又詔舉賢良,昂舉陳彭年,杜鎬、刁衍列章奏曰:『朱昂端介厚重,不妄舉人。況彭年實有才譽,乞免召試,備清問。』遂命以本官直史館。」則朱在當時物望可知。又後苑宴侍臣賦詩,梁得春字,曰:「百花將盡牡丹坼,十雨初晴太液春。」上特稱賞,嘗請修時政記,從之。二公本末如此。予往見周翰所撰石敬瑭家廟𥓓石刻,惜未購得耳。後大年竟夭死,石介至詆為文妖,或亦少時輕薄之報耶。龐文英《文昌雜録》言時政記始於唐文昌左丞姚,至宋則周翰踵之,有此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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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文昌雜録》云:「鼎州通判柳應辰傳治魚鯁法,以倒流水半盞,先問其人,使之應,吸其氣入口中,面東誦『元亨利貞』七遍,吸氣入水,飲少許,即差。」按應辰官都官員外郎,常書僮址於浯溪磨崖𥓓旁,即其人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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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宋京朝官遇令節即放假休沐,又有旬休之例。《文昌雜録》:休假歳凡七十六日,元日、寒食、冬至各七日,天慶節、上元節同,天聖節、夏至、先天節、中元節、下元節、降聖節、臘日各三日,立春、人日、中和節、春分、社日、清明、上巳、天祺節、立夏、端午、天貺節、初伏、中伏、立秋、七夕、末伏、秋社、授衣、重陽、立冬各二日,上中下旬又各一日。包拯奏言:每節假七日,廢事頗多,請令後祗給假五日。當時京朝官優游如此,此風至明不復有矣。然宋人猶謂每春花時,祗於擔上見桃李,何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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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中筍脯,俗名素火腿,食之有肉味,甚腴,京師極按:此處至「《雜録》言」條「未遑考証及」等字原脫,全據《清代筆記叢刊》本補。○孫守真按:以上原電子文本之按語,然此處並無挩文,不知所謂。阿彌陀佛難致。偶見《安老懷幼方》載,制芭蕉脯、蓮子脯、牛蒡脯法,與製筍脯法略同,録之。蕉根有兩種,一種粘者為糯蕉,可食,取作手大片,灰汁煮熟,去汁,再以清水煮,易水,令灰味盡,取壓乾,乃以鹽、醬、蕪荑、乾姜、熟油、胡椒等研牛一兩宿取出焙乾,略捶令軟,食之全類肥肉之味。 取嫰蓮房,去蒂去皮,用新汲井水入灰煮牛如蕉脯法,焙乾,以石壓令扁,作片收之。十月以後,取牛蒡根洗乾,去皮,用慢火少煮,勿太爛,硬者熟煮,並捶令軟,下雜料物,如蕉脯法,浥焙取乾 薝蔔鮓方薝蔔即梔子也,采嫰花釀作。最為香美。昔劉賓客饋白太傅菊苗齊、蘆菔。換取樂天六班茶二囊,有詩載集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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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長安隱士高繹,有古人絶行,慶厯中,召至京師,欲命以官,固辭還家,特賜安素處士。家甚貧,妻子凍餒,終不以困故受人饋遺,閉門讀書而已。右見龐文英《文昌雜録》,末引處士譏種放詩,且云「志意修則驕富貴,道德重則輕王公,惟安素無慚矣」。予撰《古歡録》,偶遺之,遂録於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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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雜録》言:唐德宗貞元十年七月,賜故唐安公主諡莊穆,此公主賜諡之始。予撰《諡法考》,未遑考證及此,并録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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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宮殿皆植花柳,宋植楸槐,明代皆無之。本朝沿明之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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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初諸公競尚西昆體,世但知楊、劉、錢思公耳,如文忠烈、趙清獻詩最工此體,人多不知,予既著之《池北偶談》、《居易録》二書,觀李于田《藝圃集》載胡文恭武平宿詩二十八首,亦昆體之工麗者,惜未見其全,聊摘録數聯於左。《函谷關》:「漫持白馬先生論,未抵鳴雞下客功。」《次韻朱況雨》:「石床潤極琴絲緩,水閣寒多酒力微。」《淮南王》:「長生不待爐中藥,鴻寶誰收篋內書。」《南城》:「蕩槳遠從芳草渡,墊巾還傍綠楊堤。」《沖虛觀》:「桐井曉寒千乳斂,茗園春嫰一旗開。」《趙宗道歸輦下》:「江浦嘔啞風送櫓,河橋勃宰柳垂堤。」注:司馬相如賦云:「噫┎萆轄鸕獺!保《感舊》:「粉壁已沉題鳳字,酒壚猶記姓黃人。」《塞上》:「頡利請盟金匕酒,將軍歸臥玉門關。」《殘花》:「長樂夢回春寂寂,武陵人去水迢迢。」《侯家》:「彩雲按曲青岑醴,沉水薰衣白璧堂。前檻蘭苕依玉樹,後園桐葉護銀床。」《津亭》:「西北浮雲連魏闕,東南初日照秦樓。」《古別離》:「佳人挾瑟漳河曉,壯士悲歌易水秋。」《雪》:「色欺曹國麻衣淺,寒入荊王翠被深。」《次韻徐見寄》:「侏儒自是長三尺,舒光都來直數金。」《早夏》:「睡驚燕語頻移枕,病起蛛絲半在琴。」風調與二公可相伯仲,起結尤多得義山神理,不具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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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詩:「户外昭容紫袖垂。」葢唐制,天子臨朝,則用宮人引至殿上,至天潭年始詔罷之。是全盛之時,反不如衰亂之朝為合禮也。故中宗時,皇后、公主及上官昭容往往與群臣雜坐賦詩,優伶至有裴談李老之謔,可謂無禮之甚者。而郎官直宿,亦有「侍女新添五夜香」之句,竟不曉侍女當是何色人也。宋、明已來,乃為嚴重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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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朝朝儀,大朝日,駕出乾清門,至保和殿稍駐,大學士、學士、都察院左都御史以下堂上官,翰林、起居注官,於保和殿門外行三跪九叩頭禮,先行,自甬道入太和殿後門出立簷下,內閣東立西向,都察院西立東向,然後駕至太和殿陞座。惟起居注班殿內在諸王之後,亦儒臣之極榮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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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宰相班諸王之上,樞密使班諸王下,至明諸王始不與群臣齒列,為得大體。若唐、宋以來皇子諸王尹京、遙領節度使之類,一切罷去,尤為得體。迨本朝亦然,凡大朝日,諸王貝勒子謝恩者皆拜於殿陛上,與群臣迥絶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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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正獻公喜釋氏之學,及為相,務簡靜,士大夫罕接見,惟談禪者稍得從容。好進之徒,往往幅巾道袍,日遊僧寺,隨僧齋粥,覬以自售,時人謂之禪鑽。此真可一笑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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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故事,進士唱名,宰執從官侍立左右,有子弟與選者,唱名之後,必降階謝。康熙庚辰科館選庶吉士,大學士王文靖公之孫,桐城張公敦復、禮部尚書兼掌翰林院事韓公慕廬之子,皆中式,及唱名,皆自陳奏,皆得邀恩入翰林,然不降階謝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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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朝京官三品已上陞遷命下,宣旨後,即赴後左門啟奏謝恩,仍於鴻臚寺報名,候大朝日於太和殿謝恩。己卯十一月,上傳户部尚書馬公齊、禮部尚書佛公倫、吏部尚書熊公賜履、禮部尚書張公英皆拜相,户部尚書陳公廷敬轉吏書,兵部尚書杜公臻轉禮書,刑部尚書李公振裕轉户書,予以左都御史遷刑書。同日命下,大學士伊桑阿公、王公熙等於一統志館宣旨訖,隨同赴乾清門啟奏謝恩,此亦向時所未有也。後旬日,始以吏部左侍郎王公澤弘為左都御史,則由吏部開列疏請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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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度《卻掃編》云:嘗見杜祁公少時手書所節《史記》一編,字如蠅頭,筆筆端楷,首尾如一,且極詳備,如《禹本紀》九州所貢名品略具焉。是時刻本書尚未盛行,前輩之苦心為學如此,豈後人所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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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時士大夫為王氏之學者,務為穿鑿,有稱杜子美《禹廟》詩「空庭垂橘柚」,謂「厥包橘柚錫貢」也;「古屋畫龍蛇」,謂「驅龍蛇而放之菹」也。予童時見此說,即知笑之,語諸兄曰:「信如此,則杜公之詩,何殊令佛寺壁畫觀音救八難、善財五十三參,關侯廟壁畫五關斬將、水淹七軍耶!」諸兄為之軒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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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敦立云:「唐人詩集行於世者,亡慮數百家。宋次道家藏最備,嘗以示王介甫,俾擇其尤者,今《百家詩選》是也。」然則予前所云陳伯玉、張道濟、張曲江、王右丞、韋左司諸公之集,次道家盡無之耶?抑有之而見擯於介甫耶?如此等著聞之集皆無之,何以稱備;有之而不取,尚得為有目人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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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敦立記陳去非語:「本朝之詩慎不可讀者,梅聖俞也;不可不讀者,陳無已也。」此意殊不可解。去非之學杜,亦予所未解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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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來相業之盛莫如北宋,劉莘老《謝右僕射表》曰:「君臣賡歌,今百三十載;勛名繼踵,纔五十二人。」可見得人命相之難。乃明末崇禎十七年間,拜罷遂至五十人,欲不亂得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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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宣和中三公三孤皆備,太師童貫,少師梁師成,少保楊戩,餘即蔡京、王黼、蔡攸、鄧洵武之流,凡十人,而宦寺居其三。予昔使廣州,游光孝寺,觀偽南漢所造鐵塔,四角有諸僧題名,列銜皆金紫大夫、檢校工部尚書。又當時崇尚宦寺,士人多自宮以圖進用,亂朝之舉措可笑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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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時有走馬應不求聞達科者,傳以為笑。宋亦置高蹈丘園科,許於本貫投狀乞應,與唐正同。名實相悖,真可一噱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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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彩選始唐李ぃ宋尹師魯踵而為之。元豐官制行,宋保國者又更定之。劉貢父則取西漢官秩陞黜次第為之,又取本傳所以升黜之語注其下,其兄原父見之喜,因序之而以為己作。明倪文正公鴻寶,亦以明官制為圖。予少時偶病,臥旬日,無所用心,戲作三國志圖,以季漢為主,而魏、呉分兩路遞遷,中頗參用陳壽書,頗謂馴雅有義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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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祭酒具區(夢禎《跋孫覿尚書尺牘》云:「陽羨孫老得東坡棄婢而生尚書,實坡公遺體。予跋《鴻慶集》,既辯之矣,頃又考得一事。坡往陽羨,憩村舍,見一童子頗聰慧,出對句云:『衡門稚子淫掀鰲!童子應聲曰:『翰苑仙人錦繡腸。』坡喜之。童子即覿也。然則遺體之說,益知其妄矣。」予《跋鴻慶集》,惜未睹此,故再著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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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唐二徐,鉉無子,鍇有後人,居攝山前,開茶肆,號徐十郎家。王金至性之常訪之,鉉、鍇告敕具在。又言嘗見鍇文集,有南唐宮人喬氏出家誥。今《騎省集》三十卷尚完,《楚金集》則不傳矣。泰和縣白鶴觀云有楚金書𥓓,予以康熙甲子奉使東粵,過之維舟,特訪此𥓓,亦不復存。鍇諡文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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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野詩「數聲離岸櫓,幾點別州山」一篇最佳。王彥輔記其一絶,亦有風致可喜:「城裏爭看城外花,獨來城裏訪僧家;辛勤旋覓新鑽火,為我親烹嶽麓茶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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劍俠傳》言:嘉興一囚,善繩技。至戲場,捧繩百尺餘,置諸地,將一頭擲空中,初拋二三丈,次四五丈,仰直如人牽之。後乃拋至十餘丈,仰空不見端緒,其人隨繩身足離地,高二十餘丈,勢如鳥隼,旁飛遠埽望空而失。又《默記》載晏元獻罷相守潁州,一日,有人呈踏索之技,已而擲索向空,索植立,緣索而上,疾若風雨,遂飛空而去,不知所在。公大駭,有牌軍白曰:「頃出戍,曾見此等事。此妖術,未能遽出府門,但請闔譙門大索,必獲之。」乃命眾軍,凡遇非衙中舊有之物,即斧斫之。最後至馬院,一卒曰:「舊有系馬柱五枚,今有六,何也?」亟以斧斫之,乃妖人耳,遂獲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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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浙西之杭州、嘉興稱呉地,錢塘江以東乃為越地,故唐詩曰:「到江呉地盡,隔岸越山多。」予讀《呉越春秋》,闔閭五年,呉南伐越,破嶗睢!蹲蟠》、《史記》亦然。《越絶書》語兒鄉故越界,名曰就李。就李即嶗睢H輝虼呵鎦時,嘉興本越之北境,初不隸呉,唐詩云云,非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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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、元論唐詩,不甚分初盛中晚,故《三體》、《鼓吹》等集,率詳中晚而略初盛,攬之憒憒。楊仲弘《唐音》始稍區別,有正音,有餘響,然猶未暢其說,間有舛謬。迨高廷禮《品匯》出,而所謂正始、正音、大家、名家、羽翼、接武、正變、餘響,皆井然矣。獨七言古詩以李太白為正宗,杜子美為大家,王摩詰、高達夫、李東川為名家,則非是。三家者皆當為正宗,李、杜均之為大家,岑嘉州而下為名家,則確然不可易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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呉越春秋》:勾踐休息食室於冰廚。今稱人庖廚曰冰廚,本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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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辛丑客秦淮,邀笛步和虞山錢宗伯《石吻忽小景絶句》云:「宮柳煙含六代愁,絲絲畏見冶城秋。無情畫裏逢搖落,一夜西風滿石頭。」袁籜庵於令見而戲余曰:「忍俊不禁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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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日金華刻元陳𬋈《鹿皮子集》,郡人盧聯所編,刻於明正德戊寅,今ぱ糲刎┗嶧董肇勳重刻於婺郡,凡古賦十五首為一卷,詩三卷。卷首載宋文憲公所撰墓銘,董有序,頗佳。又云原刻有慈豁周旋序,佚去不載。甲申,董自秦中以卓異入京陛見,來謁,以是書為贄,惜未暇晤其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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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處女與勾踐論劍術曰:「妾非受於人也,而忽自有之。」司馬相如答盛覽論賦曰:「賦家之心,得之於內,不可得而傳。」詩家妙諦,無過此數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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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西京雜記》:戚夫人善鼓瑟擊築,歌《出塞》、《入塞》、《望歸》之曲。此遠在《十九首》、蘇、李之前,漢詩最古者惟此及《安世房中歌》耳。《晉樂志》以為李延年造,不知何據。今在樂府橫吹,郭茂倩《樂府詩》所載,則始六朝劉孝標、王褒諸人,而古辭不傳,可惜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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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西京雜記》:杜子夏臨終作文曰:「魏郡杜鄴,立志忠款,犬馬未陳,奄先草露。骨肉歸於后土,魂無所不之,何必故丘。然後即化,封於長安北郭,此焉宴息。」按此即後人自祭文、自撰墓志之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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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國志蘇則傳》云:「仕宦不止執虎子。」虎子,溺器也。《西京雜記》言漢朝以玉為虎子,侍中執之,視玉杯象箸相萬矣,而後世不議其奢僭,何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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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史公《報任安書》:「全軀保妻子之臣,隨而媒孽其短。」《漢書注》師古曰:「媒如媒妁之媒,孽如曲孽之孽。」又曰:「齊人謂曲餅為媒。」今吾鄉之語猶然。然以媒作糜,終不如作媒之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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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太史公傳》,司馬氏本程伯休父之後,而劉歆以為史佚,後又云:「遷作《景帝本紀》,極言其短及武帝之過,帝怒,削去之。後坐李陵,下蠶室,有怨言,下獄死。」與傳皆不合,未知歆何所據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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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孟德作疑塚七十二,又遺令婕妤伎人「時時登銅雀臺,望吾西陵墓田」。予常笑之,謂操體魄果藏西陵,即不必作疑塚;既作疑塚,體魄且不知散落何許,雖望陵作伎,寧復聞之,可謂詐而愚矣。故友劉考功公甬戈、董侍御玉虯皆為捧腹而韙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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樂府詩云:「綠蛇含珠丹。」初讀之,謂偶然語耳,非有故實。後觀《鄴中記》云:「魏宮中有綠蛇,口有赤珠,若梧子大。甄后每梳妝,則盤結一髻形於后前。因效而為髻,號靈蛇髻。」乃知樂府用此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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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韻語陽秋》載錢起贈杜牧詩,今坊刻《襄陽集》有贈孟郊詩,皆可一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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仙人屏絶塵鯡粒游於太清,然如上元夫人欲嫁封陟,紫素元君欲從任生之類,殆不可曉。至如文殊三處過夏,一月在淫舍,及婆子燒庵公案,復是何理。恐妄解禪縛,適為俗人學鳩摩羅什一輩藉口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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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在杭《文海披沙》云:「虱瘕,黃龍浴水治之;應聲蟲,雷丸及藍治之;食肺系蟲,獺爪治之;膈食蟲,藍汁治之;人面瘡,貝母治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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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牛僧孺人稱太牢,楊虞卿稱少牢,京師語曰:「太牢手,少牢口。」謂牛善為文,楊善言說也。白樂天不失為賢者,而黨於二牢,未免為累,每讀《長慶集》,輙惜之,不啻如癰疽瘠環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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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書多荒誕不經,可為笑柄,如謂牽牛娶織女,借天帝二萬錢下禮,久而不還,被驅在營室之間。此與段柯古天帝白鵲事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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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坡守揚州,始至,即判革牡丹之會,自云雖煞風景,且免造業。予蟲時為揚州推官,舊例,府僚迎春瓊花觀,以妓騎而導輿;太守、節推各四人,同知已下二人。既竣事,歸而宴飲,仍令歌以侑酒,府吏因緣為奸利。予深惡之,語太守,一切罷去,揚人一時誦美之,與坡公事頗相似,附識於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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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坡先生知登州,問徐神翁學道之要,答曰:「勿作官即好。」及南遷過海,潁濱曰:「吾兄知信其言而不能用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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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思賦:「古度君遷。」《北户録》云:「古度樹,一呼丹阜子。」故閩清林先輩茂之名古度,字丹阜子也。南人又號曰柁日亞反,其實大如櫻桃,黃即可食,過則化蛾及蚊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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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方有無核棗,嶺南無核荔支,有大如雞卵者,其肪瑩白如水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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鹽煮於海,惟河東、寧夏有鹽池、紅鹽池,滇、蜀有黑、白鹽井,河間鹽山縣以地產鹽故名,非有山也。獨元人《西使記》言過掃兒城,遍山皆鹽如水精狀,此則真鹽山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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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虛谷閒鈔》云:徐太尉彥若赴廣南,將渡小海,於淺瀨得一琉璃瓶子,中有龜長可一寸,往來旋轉,略無暫已。有胡人識之,曰:「龜寶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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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集句起於宋,石曼卿、王介甫皆為之,李龔至作《剪綃集》,然非大雅所尚。近士大夫競以詩牌集字,牽湊無理,或至刻之集中,尤可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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荊芥穗為末,以酒調下三錢,治中風立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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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走馬疳,用瓦壟子比蚶子差小,用未經鹽醬者連肉火煆,存性,置冷地,用盞葢覆,候冷取出,碾為末,滲患處。又一方,馬蹄燒灰,入鹽少許,滲患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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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痘疹黑陷,用沉香、乳香、檀香,不拘多少,放火盆內焚之,抱兒於煙上熏之,即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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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惡瘡,取冬瓜一枚,中截之,先以一頭合瘡,候瓜熱,削去,再合,熱減乃已。又一方,用蒜泥作餅,瘡上炙,不痛炙痛,痛者炙不痛,即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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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兒耳後生瘡,腎疳也。地骨皮一味為末,粗者熱湯洗之,細者香油調搽。已上諸方見《蓼洲閒録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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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德宗使段善本授康昆崙琵琶,奏曰:「且遣昆崙不近樂器十年,忘其本領,然後可教。」後乃盡段之藝。知此者可與言詩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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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見一貴人買得柴窯碗一枚,其色正碧,流光四照,價餘百金。始憶陸魯望詩「九秋風露越窯開,奪得千峰翠色來」,可謂妙於形容。唐時謂之秋色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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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唐李主研山,後歸米元章。米與蘇仲恭學士家易北固甘露寺海嶽庵地,宣和入御府,事詳《避暑漫鈔》。後又四百餘年,不知更易幾姓,而至新安許文穆家,已而歸嘉禾朱文恪國祚。予戊辰春從文恪曾孫檢討彞尊京邸見之,真竒物也。檢討請予賦詩,既為作長句,又題一絶句云:「南唐寶石劫灰餘,長與幽人伴著書。青峭數峰無恙在,不須淚滴玉蟾蜍。」後二年復入京師,則研山又為崑山徐司寇購去矣。今又十五年,不知尚藏徐氏否?「青峭數峰」,葢用南唐元宗語。元章既失研山,賦詩云:「研山不可見,哦詩徒嘆息。惟有玉蟾蜍,向予頻淚滴。」皆用本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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僧獺妒灣繞住吩疲骸敗材ν跛淖穎槐韉窖┥劍住直樹林中。四子生子,王歡喜,言此真釋子,能自存立,故名釋。」注,釋迦為能。譜又云:「在直樹林中,故名為釋。」注,梵語呼直亦曰釋。別傳云:「此國有釋迦樹,甚茂盛,相師云『必出國王』,因移四子立國,因名釋種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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萊陽左公蘿石,忠孝大節,出于天性,鄉人敬仰之,稱大忠先生。崑山徐章仲,健庵尚書次子也。歳庚辰,官山東提學,允公議,建大忠祠于其里,首捐百金為倡,一時皆樂嘀,不浹歳落成,粗有次第。而新令某適至,方修衙署,日遣胥役入祠,取所庀甓石木植之屬。鄉之紳士以為言,令詬怒,欲申請毀祠。會章仲按萊考試,令恐拂其創建之意,乃詭辭以自白。章仲因而慰之曰:「子勿慮,第往,具牲牢躬拜祭,則浮議自息。」令如其指,祠竟得無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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順治初,吏部諸司郎官最為清要。呉郡顧松交予咸茜來俱以吏部郎里居,賓客輻輳。一日,廣坐中一客忽曰:「二公所謂『一顧傾人城,再顧傾人國』也。」客皆為之絶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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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經幻妄,有最不可究詰者。如善慧菩薩自兜率天宮下作佛,在摩耶夫人母胎中,晨朝為色界諸天說種種法,日中時為欲界諸天亦說諸法,晡時又為諸鬼神說法,於夜三時,亦復如是。雖稗官小說如《西遊記》者,亦不至誕妄如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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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官左都御史,一日五鼓啟事,候于中左門,故吏部侍郎趙公玉峰士麟謂曰:「公真今日之泰山北斗也。」餘曰:「何忽見推?」趙曰:「公為户部侍郎七年,屏絶貨賄,不名一錢,夫人而知之。至為御史大夫,清風亮節,坐鎮雅俗,不立門户,不急彈劾,務以忠厚洞笈嘌元氣,真朝廷大臣也,抑亦今日藥石也。」餘謝不敢當。然數語實有關治體之論,故追記之。趙官浙江巡撫,嘗開齪汲鞘瀉櫻代貧民償旗債萬餘金,浙人至今尸祝之,近日名臣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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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見雜録》云:韶州人于江邊得巨蚌,剖之有珠,大如彈丸,光若水精,中有北斗七星,隱然可見。納本州軍資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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揚州瓊花,天下只一株,晏元獻守揚,作無雙亭于其側。宋德桃液ィ北兵至,花遂不榮。趙棠國炎有詩曰:「他年我若修花史,合傳瓊花烈女中。」然《山房隨筆》所記,仁宗慶厯中常分植禁中,輙枯,比載還,則鬱茂如故,又何說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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貴州苗峒出沙板,然彼中不甚貴重。其最重者曰桂板,有金桂、水桂二種,一如黃金間碧玉竹,一如沉香之色,嗅之如沉速香,其木在地中橫生,長或丈餘,短或三五尺,大者或至數圍,更無枝葉。其生多在山根,其上土色皆黃,庶草不殖。以鐵恢,堅而難入,苗人解為板售之,直較沙板數倍。與宋人《談藪》所記大同小異,《談藪》謂湖南亦然。湖南與苗蠻風壤相接,理合有之。又謂平江即今蘇州大旱,河水涸,居人就河底掘井,得沙板,愈取愈多,亦有得沉香者,此則不可曉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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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董字,東坡作骨董,晦庵作汩董,見《霏雪録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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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東巡幸曲阜,竭至聖廟,廟門外降輦步行,行三拜禮,留御前曲柄傘於大成殿,命家祭即陳設之,古今未睹之異數也。事詳《幸魯盛典》。按宋故事,天子謁孔廟,止行肅揖之禮;慶厯四年五月,仁宗特行再拜禮。乃知先聖後聖,其揆一也。《盛典》:衍聖公孔毓圻疏請翰林院庶吉士孫致彌、乙丑進士金居敬金,予之門人纂修。書成,金已前授靈丘縣知縣,卒於官;孫先以無妄詿誤,至是復官授編修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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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鱉子入藥,能殺人,見《霏雪録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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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己卯,南巡視河工,回蹕,有御制詩云:「行遍江南水與山,柳舒花放鳥綿蠻。明朝又入邳徐路,鳳闕龍樓計日還。」會予以御史大夫被旨,與大司徒陳公廷敬、大宗伯張公、大司空王公鴻緒入直南書房,因獲恭睹,共嘆為太平和吉之音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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呂宋國所產煙草,本名淡巴菰,又名金絲薰,餘既詳之前卷。近京師又有製為鼻煙者,云可明目,尤有辟疫之功,以玻璃為瓶貯之。瓶之形象,種種不一,顏色亦具紅紫黃白黑綠諸色,白如水晶,紅如火齊,極可愛玩。以象齒為匙,就鼻嗅之,還納於瓶。皆內府製造,民間亦或仿而為之,終不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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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來兼官皆以大兼小,明初大學士、學士皆五品,其後加尚書、侍郎始為二品、三品,故明初三楊輩結銜,皆云某部尚書兼某殿閣大學士。今內閣結銜,移大學士於上,而云兼某部尚書,學士兼侍郎亦然,與古制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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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申七月,門人李子來先複自奉天少京兆遷少廷尉,歸京師,遺松花硯一,紺色白文,遍體作雲錦形,試之細潤宜墨,類端溪之下岩。後有續《硯譜》者,品當列洮河龍尾紅絲之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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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李林甫外傳》言,有術士說安祿山常有五百銅頭鐵額人侍其左右,一日請林甫宴,令術士窺之,見一童子捧香爐而入,五百人皆走避,云云。又言道士許林甫三百年後白日上升,及為相二十年,復見之,云:「相公所行多不合道,更六百年乃如約矣。」信如所云,是天上神仙必需此不忠不孝之人,義何所取?而小說往往記林甫後身有為牛為倡之說,詎盡誣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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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高宗將立武氏,謀之李梗對曰:「此陛下家事。」明皇將廢太子瑛兄弟,未決,李林甫亦曰:「家事何必問外人。」奸臣誤國,先後一轍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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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以順治八年辛卯中鄉試,闈牘為座主蒲阪御史大夫杜公篤蹋字振門、房師壽春侍御夏公人浚字敬孚所賞異,已定解元三日矣。有丘縣令李應軫者,高郵人,與夏公為淮南鄉里,年七十矣,私於夏公曰:「某老矣,日暮途遠,使元出本房,差慰遲暮。公能相讓,則奕世之感也。」請至再三,夏公乃許之。其首薦即昌樂滕國相字和梅也,已擬第六,與予皆習《毛詩》。杜公甚難之,而李請益堅,杜憐其意,遂改予第六,而滕得元。時滕年近六十,予年始十八耳。榜後旅謁,杜公頗悔之,間語予以前事,且曰:「子文合作元,此亦命也。」予初不以屑意。其後十年,而予銓授揚州府推官,李以兵部主事告老家居,年八十餘矣。其子為州役窘辱,屬予讞其事,李憶往事,殊惴惴。予顧力直其子,而痛懲州役,且戒州守呉君之俊後為東昌府知府,以李公高年家居,有司宜加禮。呉詣李道予意,李感泣,遂通聞問陳謝,如平生交。凡予一生報德不蓄怨皆此類。《唐摭言》載裴嘆俸甏牽崔樞考之被落,及濤宰相,擢樞為禮部,笑謂樞曰:「聊以報德。」予不敢妄擬古人,其存心寧厚勿薄,庶不愧耳。偶書之以示子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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邯鄲人侯二,素不孝。其母以米施乞者,二見而怒,痛捶而逐之,妻子泣諫不聽。未幾,二遍體生毒瘡,潰爛而死,夢告其子曰:「我以忤逆不孝,罰往京師宣武門西車子營張二家作豬。汝可速往贖歸,遲無及矣。」子如其言,至京師宣武門訪張氏,果有牝豕,適生數子,其一豕身人面,有髭,貌如其父。子痛哭述其故,願以十金贖歸,張不聽而殺之。此康熙三十九年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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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庚《三國雜事》云:「先主父子相繼,始終號漢,未嘗一日稱蜀。陳壽黜其正號,徇魏、晉之私意,廢史家之公法,改漢為蜀,猶五代稱李肝呉,劉崇為晉。」今《五代史南唐、北漢世家》未嘗以呉、晉名之也。葢宋人之論,已以南唐為呉王恪之後,比於昭烈矣。歐公《五代史》世家首南唐,而胡恢、陸游、馬令之書,層見疊出,豈非有深意存焉乎?近興化李映碧廷尉取馬、陸二氏之撰為經,別作《南唐書》,而雜採《江南野史》、《釣磯立談》、《玉壺清話》諸書為緯,殊為有見。予嘗謂五代中原之君,史家所謂正統者,皆盗賊僭竊,無足比數,惟唐莊宗雖以沙陀賜姓,而能手除篡賊,複唐社稷,則君子引而進之,不忍斥也。其於南唐,亦若是焉已矣。以南唐為正統,不猶愈於朱温、石敬瑭之流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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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川達州民某兄弟二人,甚友愛,弟未授室而他出,其兄賣身得十二金,為弟聘婦。弟歸娶,知兄賣身事,乃相持而泣,遣其婦往母家取原聘金為兄贖身。湖南流民二人某某知其事,尾之,中途擊婦死,而攫其金。忽迅雷大震,擊二人立斃,其尸羅跪於婦家之門,手中持十二金。頃之婦複蘇,歸至其家,則二人者已先跪門外矣。婦語其故,兄弟鄰里及州人來觀者如堵,莫不嘆異,以為孝友強暴之報施不爽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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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丙子奉使祭告西嶽,於玉泉院見無憂樹四株。後閱內典,頻頭婆羅王立瞻婆國婆羅門女為第一夫人,生子名無憂,又生子名離憂。其無憂即阿育王也。後王出外園遊戲,見一無憂樹,華極敷盛,王見已,此華樹與我同名,心大歡喜。葢此樹與青柯坪婆羅樹皆西域種,然西嶽乃道士所宅,絶無蘭若,不知以何因緣而有此樹。又《釋迦譜》,毗婆尸佛有執事弟子名無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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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劉希夷《汝陽潭》詩:「魚鱗可憐紫,鴨毛自然碧。」寫物最工。然非初唐人語,已似皮、陸。予近詠寓邸西齋叢竹,有句云:「冉冉紫雲葢,翻翻紅鵲尾。」自謂不減劉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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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朝新進士臚傳後,自鼎甲授翰林修撰、編修外,餘皆引見,欽選庶吉士,分清漢書,與鼎甲三人一體教習。順治間定例,清書者陞內閣學士,漢書者陞京堂官,或徑陞侍郎,如程其相芳朝以丁亥榜眼及第至侍讀學士陞太常寺卿,左虔孫敬祖以己丑會元至侍讀學士陞通政使,臨朐馮易齋相國以讀學升吏部侍郎,錢塘黃次辰相國以讀學陞禮部侍郎,是也。如勝國甲科,即不拘此例。故王宗伯敬哉宗簡、白司寇東谷印謙、高侍郎念東、胡學士此庵統虞諸公,皆為三院學士。三院者,國史、秘書、弘文院也。庶吉士則專隸弘文,既設內閣,遂罷三院不設,而別立翰林院,以學士掌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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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宋忠武公沈慶之詩:「朽老筋力盡,徒步還南岡。辭榮此聖世,何愧張子房。」按《客座贅語》云:「周子隱讀書臺下,舊為光宅寺,乃梁武帝故居。其地又名南岡,六朝士大夫多居之。武帝評書云:『南岡士夫,徒尚風軌,不免寒乞。』正指此。」乃知沈所居在南岡,非泛設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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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有通鳥語、牛馬語者。梁廷尉卿沈僧昭先為山防令,與會稽太守武陵王紀校獵,中道而返。左右問其散,答曰:「國家有邊事,當還處分。」問何以知之,曰:「向聞南山虎嘯,故知耳。」俄而使至。是知鳥獸莫不能語者,釋氏戒殺,厥有旨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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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朝翰林遷吏、禮二部侍郎,例兼翰林院學士,至尚書則不復兼。按明萬厯中王三渠用賓,官南京吏書,仍兼翰林院學士,此其同而異者也。若霸州郝恭定惟訥、合肥龔端毅鼎孽二公,皆不由翰林而為禮書;董禮侍安國則旗下人,不由科甲;錢唐高禮侍士竒則以供奉內庭久,特加少宗伯,未嘗視部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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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初,予自揚州入為禮部主事。時蘇、松詞林甚少,現任數公又皆以奏銷一案詿誤,京堂至三品者,亦止華亭宋副都直方征輿一人。迄今三十載,乃極盛,其他無論,即狀元鼎甲駢肩接踵,而身兼會、狀兩元者,如癸丑韓宗伯慕廬希、丙辰彭侍講訪濂(定求、乙丑陸侍講澹成肯堂,皆是也。他如翰林臺省尤眾,地氣盛衰,信有時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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近日地氣自江南至江北,而揚州為極盛。如甲戌顧圖河,江都人,榜眼及第;庚辰季愈,寶應人,榜眼及第;癸未王式丹,亦寶應人,會、狀兩元及第。一時稱科名盛事,前此未有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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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淮以北,鼎甲甚不易得,葢自明時已然。然如直隸之滄州,順治丙戌呂讀學顯祖,乙未戴少參玉綸,皆榜眼及第。河南柘城縣,康熙甲辰李侍郎元振,庚辰王編修,一榜眼及第,一探花及第,露即會元也。滄州又有丁亥會元李人龍。官內閣中書舍人。然則堪輿家言,信有徵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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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後主賚天台智者大師物,有中藤紙一墮,葢六朝語。沈后書有赤松澗米五石。隋煬帝所人親衣物又有南榴夾膝桃一枚,梯心筆格一枚,篆字穀皮屏風一具,至納袈娑一領,絲布只支二領,銅搔勞一口,布三十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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鳥獸毛羽之竒異者,如紅紫鸚鵡、五色鸚鵡、紅鴿、紅鳩、鵝兒黃馬、桃紅瓣點子花馬、朱毛虎、山水文豹、朱砂鼠、綠蝴蝶,予或見或聞,雜記於《池北偶談》、《居易録》二書。近日京師金魚顏色,種種變化,尤為艷異。而白魚朱砂點者,或在首,或在背,或在尾,置之盆池,游泳僉喁,粲若錦𦂶,信生物之不可測也。聞又有藍其色者,惜未見。至於鴿之屬,兔之屬,亦多異種,不能悉記。又顧鄰初《客座贅語》云,全椒學博王忠徵曾以禱雨見紅鵝,疑是神物,非世所恒有。萊陽姜如農霾桑┍鶚有紅鵝館,陳其年(維崧檢討詩餘有「紫鵝橋」,未詳出處,不敢輙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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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堇字古狂。按字書,堇,具吝切,即烏頭也。其汁飲之能殺人,故唐明皇取其汁以毒張果,齒盡黑。用以取名,真狂士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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弘治五年,南直隸鄉試,劉尚書南坦以武學生中式;十四年鄉試,陳翰林魯南以太醫院醫生中式。二公名碩,而皆以雜流入試,所未解也。此例至嘉靖中始革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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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於明代郡縣志書,只取關中諸公所纂,如武功、平涼、朝邑、華州等十餘種,此外惟崔後渠《安陽志》、章楓山《蘭溪志》、馬應龍《安丘志》、邢子願《武定州志》、史蓮勺紀事《介休志》不失史法。偶觀顧東橋與陳魯南論修志書云:「嚴介溪《袁州志》、都元敬《黃山圖經》、李懋卿《東莞志》、邵二泉《許州志》,各有義例,須取參訂。」已上諸志,則又予所未聞未見者。東橋先生平生傲睨相嵩,及撫楚,被旨修奉天大志,又忤世宗,真所謂豪傑之士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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登高能賦,自是佳話,若蘭亭之集,古今艷之;然詩不成,受罰者若干人,殊煞風景。乃亦有不識字不成詩,傳之於後,反成佳話者。如唐人韋蟾嘲李魘:「渭水秦川照眼明,希仁何事寡詩情。料應學得虞姬婿,書字才能記姓名。」宋人釣臺詩:「諸老凋零極可哀,尚留名字壓崔巍。劉郎可是疏文墨,幾點胭脂ネ綠苔。」政使希仁題詩,光世能書,亦復尋常,未必如此令人解頤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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遁園居士言:金陵盛仲交家多藏書,書前後副葉上必有字,或記書所從來,或記他事,往往盈幅,皆有鈐印。常熟趙定宇少宰閱《舊唐書》,每卷畢,必有朱字數行,或評史,或閱之日所遇其人某事,一一書之。馮具區校刻監本諸史,卷後亦然,并以入梓。前輩讀書,游泳賞味處可以想見。此語良然。予所見劉欽謨官河南督學時所刻《中州文表》,每卷亦然。予勸宋牧仲開府重刻《文表》及《梁園風雅》二書,且云:「欽謨諸跋當悉刻之,以存其舊。」亦遁園先生之意。又嘗觀袁中郎所刻《宗鏡摘録》,亦復如是;沃菹壬《讀書後》同此意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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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陵許尚寶石城先生年二十,中嘉靖乙酉鄉試,乙未南宮第一,壽八十餘,及見萬厯乙酉後輩。近上海姚方伯通所先生永濟萬厯戊戌進士,壽近百歳,及見順治戊戌後輩。姚公與先祖贈尚書公為浙藩左右使同僚,壽亦相埒,鼎革後,尚有書問往來,今又五十餘年往矣。予年十八,以順治八年辛卯中鄉試,至今康熙四十三年甲申,已五十四年,去辛卯止八載耳,不知假我數年,猶及見之否?然釋氏石火電光之喻,信有然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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戊戌同年呉侍讀默岩國對,全椒人,榜眼及第,詩未入格,而頗有勝情。予官揚州時,常與共客儀真。一日過予,客園置酒,酒間作擘窠大字及便面數事,皆即事漫興之語,令人解頤。尚記其一則,云:「少陵云『一洗萬古凡馬空』,東坡云『筆所未到氣已吞』,才人須具此胸次,落筆自爾不凡,惟阮亭可以語此。」頃之,予衣領上偶見一蟻,即又云:「宰官衣領驀上一蟻子,此正須耐煩,以為勝俗客耳。」雖偶然游戲,皆有理趣。久之露坐,月色皎然,賦絶句云:「如此青天如此月,兩人須問大江秋。」予和之,得四首:「翰林兄弟皆名士,廨屋三間分兩頭。及第紅綾分餅日,閉門黃葉著書秋。」「鳴虛園中小山名斜日森碧筱,人影參差曲岸頭。頃刻疾書兩丸墨,山蟬墮地數聲秋。」又二詩不具録,詳《鑾江倡和集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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焦山《瘞鶴銘》,或云王右軍書,或云陶貞白,或云顧況。而周暉《金陵瑣事》言,唐李石《續博物志》:「陶隱居書自竒,世傳畫板帖及焦山《瘞鶴銘》,皆其遺跡。」顧元慶作《瘞鶴銘考》,厯引黃長睿以至都元敬諸家之說,斷以為陶書,而未及引此證之。予門人淮陰張力臣拿抳┳鰲娥鶴銘辯》,援據甚博,予以遺新安張山來(潮刻叢書中,不記引此否也。
193
《金陵瑣事》云:神樓乃劉南坦尚書制為修煉者,用篾編成,似陶靖節之籃輿,懸於屋梁,僅可弓臥,其上下收放之機,皆自握之,不須他人。文徵仲寫其圖,諸詞人多詠歌之,皆不得其旨。按虞山《列朝詩小傳》云:「清惠好樓居,而力不能構,文徵仲作《神樓圖》以遺之。」又升庵先生《後神樓曲序》亦然,曲中「仙人五城十二樓」等句,亦未詳其形製何如,皆所云不得其旨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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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嘗謂古人詩,且未論時代,但開卷看其題目,即可望而知之;今人詩且未論雅俗,但開卷看其題目,即可望而辯之。如魏、晉人製詩題是一樣,宋、齊、梁、陳人是一樣,初盛唐人是一樣,元和以後又是一樣,北宋人是一樣,蘇、黃又是一樣。明人製題汎濫,漸失古意。近則年伯、年丈、公祖、父母,俚俗之談,盡竄入矣,詩之雅俗,又何論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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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題有一二字不古,遂分雅俗。如古人只有同韻和韻,而今人則改作步韻武韻矣。古只有絶句,今人則改作截句矣。古人贈答,或云以詩贈之、以詩寄之,今則改詩以贈之、詩以寄之矣。此類未易更僕,但取古人集觀之,雅俗自辨,當以三隅反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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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寧有西域賈胡,見人家几上一石,欲買之,凡數至,主人故高其直,未售也。一日重磨洗,冀增其價。明日,賈胡來,驚嘆曰:「此至寶,惜無所用矣。石列十二孔,按十二時辰,每交一時,輙有紅螄滄硬紀其上,後網成,前網即消,乃天然日晷也。今螄滄幽ニ穡何所用之!」不顧而去。
197
史癡翁,金陵人,佯狂玩世,工詩畫樂府。妻號樂清道人;姬人何,號白雲,善畫,工篆書,通音律琵琶,得兩京國工張祿之傳。翁每製一曲,即命白雲被之絃索。嘗訪沈石田於呉中,不值,見堂中幀絹素尚未渲染,輙濡墨縱筆作山水,不題姓名而去。石田歸見之,曰:「吾呉中無如此人,必金陵史癡也。」亟追邀之,相見一笑,留石田家三月而後返。
198
明代冊使至諸藩府,藩王以刺迓之於郊,刺稱「某王拜」三字而已。應天鄉試榜後,魏國公例設宴中山府第,邀集新舉人,亦惟書「魏國公拜」四字於刺,不書姓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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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少時官廣陵,與諸名勝修禊紅橋,即席賦《冶春詩》二十四首。陳其年後至,贈餘詩曰:「玉山筵上頹唐甚,意氣公然籠罩人。」劉公甬戈曰:「采明珠,耀桂旗,麗矣。或率而兒拜,或揚袂從風,如欲仙去。《冶春詩》獨步一代,不必如鐵崖遁作別調,乃見姿媚也。」
200
陳霆字水南,呉興人,著《兩山墨談》,甚有義理。閱《金陵瑣事》,始詳其本末。霆字震伯,僦居白下,又著《唐餘紀傳》、《渚山詞話》,嘗作詞弔張麗華云。麗華死於青溪,後人哀之,為立小祠,祠像乃二女郎,其一即孔貴嬪也。今祠亦不復存。
201
成、弘間,留都扇骨以李昭制者為最,見顧東江集。往徐健庵司寇為宮坊時,贈予金陵仰氏扇,予謝以詩,有「舊京扇貴李昭骨」之句,翼日相遇朝班,問李昭出處,予但據東江集答之。後閱《金陵瑣事》,乃詳李昭、李贊、蔣誠三人制扇骨最精,徐守素、蔣徹、李信修補古銅器如神,恨昔者不能舉此應之,信彊記之難也。
202
張遺字瑤星,金陵遺民也。居棲霞一小庵,數十年不入城市。著書十餘種,有一書紀南渡時事,可裨史乘,惜未版行。凡所撰著,稱《白雲自怡》。年九十而終。四十年前游東萊,時先兄西𬋈亦客萊,相友善。及予在邗江,數客金陵,未及見之,葢已禁足攝山矣。予撰《古懽録》,亦遺此人,故著於此。
203
明時欽差行人呉惠,葬劉真人於留都鳳臺門外,壙中得一石匣,中有玉冠,葢上刻「王真人玉冠」五字。此與王喬玉棺相似,玉冠尤為新異。
204
舊例,科場進呈試録,主考官自撰程文,其用士子文稍為點定,自萬厯十三年乙酉科始。
205
治血山崩,當歸一兩,荊芥一兩,酒一鐘,水一鐘,煎服立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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撫州商人病痢,危甚,太學生倪某用當歸末阿魏丸之,白滾湯送下,三服而愈。
207
又治痢方:黃花地丁搗取自然汁一酒盞,加蜂蜜少許,服之神效。
208
濕痰腫痛不能行,用𦻎薟草、水紅花、蘿卜英、白金風花、水龍骨、花椒、槐條、蒼術、金銀花、甘草,以上十味煎水,蒸患處,水稍温,即洗之。
209
治小腸疝氣,烏藥六錢,天門冬五錢,白水煎服,神效。
210
治小便不通,芒硝一錢,研細,以龍眼肉包之,細嚼咽下,立愈。
211
治瘤方:用竹刺將瘤頂稍稍撥開油皮,勿令見血,細研銅綠少許,放撥開處,以膏藥貼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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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骨方:土鱉,用新瓦焙乾,半兩錢醋,淬七次,自然銅、乳香、沒藥菜、瓜子仁各等分為細末,每服一分半,酒調下。上體傷,食後服;下體傷,空心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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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疫腫頭面方:金銀花二兩,濃煎一盞,服之,腫立消。
214
針入腹,用櫟炭末三錢,井水調服,即下;又方,以磁石置肛門外引下。已上俱出正續《金陵瑣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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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石田周干支八字與明英宗同。
216
明寧國大長公主所用遺墨半挺,上用紫金打成龍口吞之。一瓷杯酌酒滿,則隱起一龍形,鱗鬣具備;酒盡,不復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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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陵王某家有大石子,中具兜塵觀世音像,趺坐如生,面目衣衣戒如畫。又南唐元宗時,溧水桑樹生須菩提像,右袒左跪,衣衣戒宛然,其色如純漆,光可以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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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南唐書》有馬令、胡恢、陸游三家,馬、陸二書盛行於世,近呉門又有合刻,惟胡書世罕傳之。聞江陰李忠毅應升家有藏本,廿年前屬江陰令陸雲士次雲訪之,久不見報,又屬門人楊侍講賓實名時求之,亦不得。按恢,金陵人,博物彊記,工篆隸,客京師,久不得調,《上韓忠獻公》詩云:「建業關山千里遠,長安風雪一人寒。」公深憐之,使篆太學石經,因得復官,任華州推官,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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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明帝借張永南苑三百年,詔云:「期畢便申。」周宰相王溥父祚以觀察使致仕,一卜者諛其壽可百四十,惟百二十歳時春夏間微苦臟腑,祚大喜,顧子孫曰:「孩兒輩切記,是年莫教我吃冷湯水。」二事癡絶可笑。杜牧詩「百年便作萬年計」,富貴中人不悟此者多矣。釋氏六如之喻,正為此輩棒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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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鄰初云:「沈約《宋書》凡歌字皆作哥字。」予昔官廣陵,於一士大夫家見趙松雪家書,凡哥字皆作歌字,葢古通用也。
221
舍筏登岸,禪家以為悟境,詩家以為化境,詩禪一致,等無差別。大復與空同書引此,正自言其所得耳。顧東橋以為英雄欺人,誤矣。豈東橋未能到此境地,故疑之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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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口張文選公選九徵,博物君子也。嘗題予《過江》、《入呉》兩集云:「筆墨之外,自具性情,登覽之餘,別深懷抱。」此語可與解人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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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少游京師,日與汪苕文、劉公甬戈體仁倡和,晨夕過從無間。一日往汪邸舍,其小僕孫玉者走報曰:「王貽上來。」苕文出為予述之,予笑曰:「此子不減蕭茂挺家僕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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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平仲《雜說》云:今公家文字用仰字,出《北史北齊孝昭紀》「詔定三恪禮儀體式,亦仰議之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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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苕文赴京師,過揚州,予送之舟中,欲附惠泉五壇寄家西𬋈兄。汪以道遠稍難之,予笑謂曰:「汪大乃成俗吏!」汪亦一笑許之。後記其事於《說鈴》。
226
宋時徑山僧行園,為蛇傷足。一參方僧為治之,先汲淨水洗患處,易水數斛,令腐膿敗肉悉去,瘡上白筋見,乃挹以軟帛,以藥末勻糝瘡中,惡水泉湧,明日淨洗敷藥如初。一月毒盡肉生,平復如舊。其方乃香白芷為末,入鴨嘴、膽礬、麝香各少許。見《談藪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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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制,軍營中有天王堂,小說亦屢載之,不知何天王也。《談藪》云:唐天寶西蕃寇安西,奏乞援兵,詔不空三藏誦《仁王經》,帝見神人帶甲荷戈在殿前門,不空曰:「此毗沙門天王第二子獨健往救安西耳。」後安西奏見神人破賊,城上天王見形,圖形上進,因詔諸節鎮所在州府,於城西北隅各立天王像,佛寺亦然,宋時沿之入軍營也。又《括異志》言:宋建炎中,敵將屠秀州,天王現於城上,若數間屋大,懼而引去,因建天王樓於城西北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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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鈍翁嘗問予:「王、孟齊名,何以孟不及王?」予曰:「正以襄陽未能脫俗耳。」汪深然之,且曰:「他人從來見不到此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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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又嘗謂鈍翁,李長吉詩云「骨重神寒天廟器」,「骨重神寒」四字可喻詩品。司空表聖《與王駕評詩》云:「王右丞、」韋蘇州趣味澄埃如清水允之貫逵,元、白力味氣孱,乃都市豪估耳。」元、白正坐少此四字,故其品不貴。
230
表聖論詩有二十四品,予最喜「不著一字,盡得風流」八字。又云「采采流水,蓬蓬遠春」,二語形容詩境亦絶妙,正與戴容州「藍田日暖,良玉生煙」八字同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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沃菰疲骸半朧萌拆,情之來也;明雋清圓,詞之藻也。」四語亦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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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人同調齊名,大抵不甚相遠,獨劉楨與思王並稱,予所不解。建安七子,自孔文舉不當與諸人同流,此外如陳琳之《飲馬長城窟行》,阮嬤《定情詩》,徐幹之《室思》,皆有漢人風矩,惟楨詩無一語可采,而自古在昔,並稱曹劉,未有駁正其非者。鐘嶸又謂其「仗氣愛竒,動多振絶,思王而下,楨為獨步」,殊似囈語,豈佳處今不傳耶?乃秦少游亦云:「五字一何工,妙絶冠儔匹。」殆亦耳食之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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萊陽宋荔裳按察言幼時讀書家塾,其邑一前輩老甲科過之,問:「孺子所讀何書?」對曰:「《史記》。」又問:「何人所作?」曰:「司馬遷。」又問:「渠是某科進士?」曰:「漢太史令,非進士也。」遽取而觀之,讀未一二行,輙抵於案,曰:「亦不見佳,何用讀為」」荔裳時方髫髟祡,知匿笑之,而此老夷然不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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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十數歳時,屢夢坐園亭,上有五色異禽,小於ず鵒,羽毛甚麗,群飛亭中,或集於肩,或投於懷,馴擾不去;又兩夢有人贈一奩墨,開之有異香。既覺,為諸兄言之,曰:「此文字之祥也。」順治八年辛卯,予年十有八,一日讀書倦而假寐,夢神入告曰:「汝知今科闈中題乎?乃『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』也,《詩經》題乃『維清緝熙,文王之典』。叩其餘,則不應。」及八月入闈,首題果符所夢,頌題則「聖敬日躋」;及明年壬辰會試,頌題乃「維清緝熙」二句也。予中是科鄉試第一,旋改第六。壬辰下第,而先兄吏部登進士,神所告乃予兄弟鄉會試首尾二題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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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初,士人挾詩文遊京師,必謁龔端毅鼎孳公,次即謁長洲汪苕文、潁川劉公甬戈體仁及予三人。陽羨陳緯云維嶽,其年維崧之弟也,初入都,手寫行卷三通置案上。友人問所詣,曰:「吏部劉公,户部汪公、禮部王公也。」友人曰:「吾為子預卜之:汪得卷必摘其瑕疵而駁之,王得卷必取其警策而揚之,劉則一覽輙擲去,無所可否。」已而果然。予聞之,笑謂公甬戈曰:「吾二人,或駁之,或揚之,皆尋常耳;惟兄此一擲,最不易到。」公甬戈亦為之絶倒。
236
交趾老道士,結廬潮州之金山,年已百歳。養一雞,大如麼鳳,置枕中,鳴即睡覺;一胡孫,小如蝦蟆,以線繫几;一龜如錢大,置金合子中。予門人東莞令錢蔗山以塏曰:「雞,陽精也;胡孫,心猿也;龜,神靈而服氣也。皆小者損之又損也。」其言甚有理致。
237
《嶺海見聞》云:蚌聞雷而孕,望月而胎珠。中秋蚌始胎,中秋無月,則蚌無胎。凡秋夕海色空明,天半有朱霞光起,蚌曬珠也。珠之名類不一,有精珠、褪光珠、現欏⒆咧欏⒒珠、衾埴ㄖ欏⒐儆曛欏⑺爸欏{鐌符珠。珠重七分為珍珠,八分為寶珠。合浦天以珠為貴,生男曰珠兒,生女曰珠娘。
238
香樹生海南黎峒,葉如冬青。凡葉黃則香結,香或在根株,或在枝幹。最上者為黃沉,亦曰鐵骨沉,從土中取出,帶泥而黑,堅而沉水,其價三倍。或在樹腹,如松脂液,有白木間之,曰生沉,投之水亦沉。投之水半沉半浮,曰飛沉。皆為上品。有曰速香者,不俟凝結而速取之也,不沉而香特異。曰花鏟者,香與木雜,鏟木而存香也。有曰土伽楠,與沉香並生,沉香性堅,伽楠性軟,其氣上升,故老人佩之,少便溺。產占城者佳,樹為大蟻所穴,蟻食石蜜,遺漬香中,歳久凝而堅潤,其色若鴨頭綠,上之上也。又有虎豹斑、金絲結,其色黃,貴與鴨頭綠等。
239
椰杯見毒則裂,嶺南人多制為食器以辟蠱。
240
永安產燭竹,文信公駐軍時,燃此竹以代炬。
241
海蜘蛛生粵海島中,巨若車輪,文具五色,絲如ㄌ組。虎豹觸之,不得脫,斃乃食之。
242
瓊州黎峒有黎長統之,必符、王二姓乃得立。黎長家有古罐,傳為祖先所遺,非陶非石,天欲雨則先鳴,官軍將入山則大鳴。
243
廣州之虎門合蘭海,每歳正月初三、四、五日現海市,城闕樓臺,車騎人物,倏忽萬狀。康熙丙辰見戈甲之形,粵有兵變。黃太沖宗羲亦言寧波有海市。葢東海、南海皆有,不惟登州,但登見以四、五月,廣見以正月初旬三日是小異耳,鄞之見不言定期。
244
嶺海見聞》言:鐵樹生海底石上,乾類珊瑚,尾如彗,千年則成珊瑚,其旁有蚌守之,往往得鐵樹則兼得珠。是鐵樹與珊瑚同類,俱生於海。然珊瑚大者五六尺,小者不過尺許,以鐵網取之,在水則軟,見風則堅,初白漸黃,得日色乃殷紅如丹砂。按王濟雨舟所記,云官橫州於一指揮家圃中,親見此樹,厯言其六十年開花之詳。予在羊城學使署,亦見鐵樹,高大不殊諸樹,乃木本,非玉石之屬,但以鐵培護其根,則茂,與他樹以水澆灌者差異,與前所云云不類,豈名同實兩種耶?
245
《嶺海見聞》云:「香樹幹如樹蘭,葉如黃楊,子如連翹而黑,以夏月子熟種之,亦有寄生榕樹上者。」《閩小紀》云:「千年榕樹,上生竒南香。」
246
陶岳《五代史補》載馮道鎮同州,有酒務吏乞以家財修夫子廟,道以付判官,判官素滑稽,書一絶句於判後云:「荊棘森森繞杏壇,儒官高貴盡偷安。若教酒務修夫子,覺我慚惶也大難。」道有愧色,因出俸修之。又李谷為陳州防禦使,三日,謁夫子廟,惟破屋三間,中存聖像。有伶人李花開進口號曰:「破落三間屋,蕭條一旅人。不知負何事,生死厄於陳。」穀驚嘆,遽出俸以修之。五代學校廢壞如此,賴滑稽之言始得復故,可為浩歎。觀唐玄宗過魯謁孔子廟詩,居然盛世帝王氣象。近聖駕東巡,謁闕里聖廟,載謁孔林,特命户部發金錢十餘萬重修廟貌,輪奐一新,賜孔氏子孫十餘人為五經博士等官,特賜御用曲柄傘於大成殿,此又漢、唐、宋、明已來所未有者。故觀於文教之興廢盛衰,而世之治亂可知矣。
247
周郭威親征慕容彥超,至兗州,夢文宣王。明日攻其城,入之,過夫子廟,叩首再拜,且諭近臣曰:「夫子聖人,百王取則焉,安可不拜?」且命孔氏襲文宣王者長為本縣令。五代之世,乃亦有此。自明代至本朝,曲阜縣知縣皆以孔氏子孫為之,而不知始於後周也。
248
越處女對勾踐曰:「見之如好婦,奪之似懼虎,杳之如日,偏如滕兔。」此即處女脫兔之喻,而語益竒。
249
凡溺水及服金屑,用鴨血灌之即瘥。
250
耳暴聾,用全蠍去毒為末,酒調,滴耳中,聞水聲即愈。
251
枸杞子榨油,點燈觀書,能益目力。
252
金瘡傷,用獨殼大慄研乾末,敷之立愈。
253
治喉痺、乳鵝,用蝦蟆衣、鳳尾草擂細,入鹽霜梅肉,煮酒各少許調和,再研,細布絞汁,以鵝毛刷患處,吐痰即消。
254
惡瘡腫毒初起,當歸、黃蘗皮、羌活為細末,生鷺鷥膝搗汁,調傅瘡之四圍,自然收毒,聚作小頭即破,切不可併瘡頭傅之。
255
骨鯁用犬涎,穀芒用鵝涎,灌之即愈。
256
宋孝宗食蟹過多,患痢。有嚴防禦者,用新採藕節研細,熱酒調服,果愈。
257
治病眼生赤障者,用白螺一枚,去掩,以黃連末糝之,置露中一夜,曉取肉化為水,滴目,則障自消。
258
治嗽驗方:香櫞去核,薄切作細片,以清酒同研入砂罐內煮,令熟爛,自黃昏至五更為度。用蜜拌勻,當睡中喚起,用匙挑服,甚效。又方,向南柔桑條一束,每條寸折,納鍋中,用水五碗,煎至一碗,渴即飲之。
259
治水腫方:用田螺、大蒜、車前草和研為膏,作大餅,覆臍上,水從便出即愈。已上俱出《養痾漫筆》
260
予平生為詩,不喜次韻,不喜集句,不喜數疊前韻。惟少時有集黃山谷詩一絶云《謝人送梅》:「榨頭夜雨排簷滴,誰與愁眉唱一杯。瘦盡腰圍怯風景,城南名士遣春來。」如此集句,恐非李西涯所知。西涯有集句詩一卷。
261
《李西涯集》第六卷《主一齋為徐公肅都憲作》,又《徐亞卿原一六十二得雙生子戲贈》。原一與崑山徐健庵司寇初字同,公肅與其弟立齋相國初字同,立齋亦為都憲,健庵亦為亞卿,何其吻合至此。但前之二徐未悉其名耳。
262
宋陳輔輔之,丹陽人,有詩云:「北山松粉未飄花,白下風輕麥腳斜。身似舊時王謝燕,一年一度到君家。」為王介甫所知,而與蘇公尤厚善。黃是師是,章噸甥也,以二女妻潁濱子適、遜。哲宗時欲召用,林希以是沮之,後知定州卒。東坡皆有尺牘與之。元人呉師道跋云:「二人出處不同,而尚德守義,不為勢利回邪變易,其賢則一。」予撰《古懽録》,取師是而遺輔之,此詩尤為可愛,特書之。
263
呉師道《禮部集》有云,江陰趙彥衛作《西漢定安公補紀》,首書元年、四年書策命孺子為定安公,五年至十八年每年書公在定安,法《春秋》「公在乾侯」之義,意亦美矣。按孺子嬰,宣帝玄孫,楚孝王孫,廣戚侯顯子,漢之近親,非若呂后取他姓子比矣。太后臨朝稱制,莽居攝踐阼,改元居攝,又改元初始,則孺子雖未正帝位,固已儼然為天下之君矣。莽篡而猶存,莽滅而復為漢,若之何絶之哉。又考序例云,正統雖絶,而故君尚存,則追系正統之年而注其下,如唐武氏例,是趙氏《補紀》殆類此。但其書法猶有可議者,不稱居攝、初始,直云元年、三年,則失其實矣。莽以平原、安德、漯陰、鬲、重丘萬户為定安國,而以大鴻臚府為公第居之,則書公在定安亦為失實。定安公乃莽所加,豈得仍其偽號?竊謂宜自初始二年下注新莽始建國元年,初始三年以後下注莽年,如前遞數而書,孺子在京師,存其故稱,紀其實地,庶幾得之。或曰,其後方望立嬰為帝,而元滅之,當若何?按方望事在光武建元元年,書法當云方望以前孺子嬰稱帝於臨涇,元更始遣兵擊斬望,嬰并遇害。
264
釋典,羅云出家即羅骱盥蓿,佛命舍利弗為其和尚,大目犍連作阿綻琛9噬趁乓院蛻形尊貴之稱。
265
佛姨母瞿曇彌欲出家,如來不許,謂阿難言,若聽女人出家,乃令佛法清淨梵行不得久住,譬如莠生稻田,善穀複敗;又言我之正法,千歳興盛,以度女人,故至五百歳而漸衰微。所以者何?女人有五處不能得作,一不得作如來,二不得作轉輪聖王,三不得作第二忉利天王,四不得作第六天魔王,五不得作第七梵天王(瞿一作驕。按此乃比丘尼之始,夫如來既受姨母乳哺深思,及五百除饉女,皆長老久修梵行,而如來難之且如此,後之人談何容易耶?又如唐武后乃真天魔王,以釋氏因果論之,不知往劫是何福德也。
266
南渡時,東平伯劉澤清者,字鶴洲,曹州人,天啟中户書郭允厚家奴也。後充本州捕盗弓手,少無賴,為鄉里所惡。徙居曹縣,遭離亂,從軍,積功至總兵官。金陵立福王,遂為藩伯,開府淮陰。其兄忘其名,字鳳洲,崇禎時亦至總兵官,禦敵,歿於王事,稱名將,非澤清比也。澤清為人陰狠慘毒,睚眥必報,曹縣士大夫罹其禍者甚眾。澤清在江淮縣有故居,空無人。一日,諸生十數輩僦飲其宅,或拾一錦鞋於內閣中,傳玩之,座中有謔者,澤清知之,使健兒名捕至淮,盡殺之。中表兄某,夙有違言,遣人召之。中表懼,祈哀於澤清之母,為婉轉申救。澤清佯許諾,禮待頗厚,既辭歸,立遣健兒途中拉殺之。已而大兵渡淮,澤清迎降,歸於京師,以叛案有連,至盧溝橋伏法,行路快之。不數年,子姓無孑遺,故居為墟。
267
《唐書》言孟浩然與給事中王維善,維私邀入內直,會明皇至,浩然倉卒避匿床下。帝問知之,喜曰:「朕聞其名久,恨未見耳。」立召見,問所為詩,云云。而《北夢瑣言》以為李白,誤。
268
盧沆為舉子,於水產水遇宣宗微行,意其貴人,斂身回避,緣此受知擢第。賈島、温飛卿亦以微行傲忽,致長江、方城之謫,此可為輕薄之戒。又孟弘微郎中者,性誕妄,因次對奏曰:「陛下何以不知有臣,不以文字召用?」宣宗怒曰:「卿何人,朕耳中全不知有卿!」亦坐貶。
269
丹青樹出終南山,丹青竹出熊耳山。
270
唐、宋啟事用門狀,即今士大夫彼此拜謁之名刺也,上書某官謹祗候某官。陸務觀《老學庵筆記》云,見東都時蘇、王諸名公門狀一卷,率皆手書。古人鄭重不苟如此,今則小胥之事耳。又翰林故事,坊局已上乃得用紅柬為刺,史官庶常止用白。雖元旦賀壽等吉禮亦不用紅,不喻其義。
271
故事有最可笑者,唐御史臺惟南床最尊重,每會集,南床不笑,則諸御史不敢笑;南床笑,則皆大笑,謂之哄堂。
272
唐相國段文昌,史云西河人,褒國公志玄之後。志玄本臨淄人,文昌徙居荊南。又云荊蜀皆有先祖故第。又云先人墳墓在荊州,其稱臨淄人,以先世本籍故,而與鄒平無涉,不知何以封鄒平公。今鄒平縣西北,地名段家橋,謂是文昌故居,傅會不足信也。子成式柯古。罷江州刺史,居襄陽,與李商隱、温飛卿倡和,故號《漢上題襟集》。然柯古著《酉陽雜俎》,多言齊州事,如長白山、沙彌二桃之類,皆在鄒平。
273
唐華原柳氏家法為士族之冠,公綽、公權已下至比皆然。比家鬻婢,猶不屑奉侍賣絹牙郎,其家法可知。而負國賊柳璨乃生其族,卒與張廷範輩同誅死,未足酬衣冠之禍。故知蓬生麻中,不扶自直之論,未必盡然。若桓彞為晉忠臣,而温與玄繼世為逆,郗鑒、郗手生超,盧懷慎、盧奕之生杞,皆其類歟?每讀史,輙為三嘆。
274
金陵胡宗仁字彭舉,以畫名,亦工詩,與竟陵鐘伯敬為友。當有與鐘書云:「兄弟子侄皆耽作畫,蓬門晝掩,茗碗壚香,閣筆盈案。妄擬堆笏滿床,昔人一門五貴,七葉蟬連,寧復過之。」其子玉昆,字元潤,亦工畫,嘗寫杭州宋宮古梅,予題絶句云:「風雨崖山事渺然,故宮疏影自年年。何人寄恨丹青裏,留伴冬青哭杜鵑。」故友合肥李文定容齋天馥極愛此詩,常諷詠之。昔人謂沈石田相城喬木,代禪吟寫,此後惟金陵胡氏足以繼之。
275
張遺瑤星題程青侍郎正揆畫云:「唐六如畫學周東村,不啻過之,只為胸中多數百卷書耳。」予評陳户部子文奕禧書品,亦如此。
276
姚翼字伯右,工畫梅,又取鐘山梅瓣粘於便面,以筆添枝幹其上,極有生韻,時號姚梅,人多效為之。渠丘張杞園孔目仿作甚工。
277
白樂天詩「呉娘暮雨瀟瀟曲,自別江南久不聞」,極是佳句。虞山錢牧翁宗伯詩:「東風誰唱呉娘曲,暮雨瀟瀟暗禁城。」予亦有二絶句云:「波繞雷塘一帶流,至令水調怨揚州。年來慣聽呉娘曲,暮雨瀟瀟水閣頭。」「七載離筵喚奈何,玉壺紅淚斂青蛾。瀟瀟暮雨南陽驛,重聽呉娘一曲歌。」
278
周侍郎櫟園亮工《閩小紀》云:「鷗皆白,獨莆田九鯉湖鷗作粉紅色。」隋宦者劉繼詮獻芙蓉鷗二十四隻,色如芙蓉,疑即此種。
279
唐、宋外任官到任,皆有謝表,《高常詩集》有《謝封丘縣尉表》,則縣尉亦得上表矣。
280
《閩小紀》云:燕窩有烏白紅三種,惟紅者最難得,白者能愈痰疾,紅者有益小兒痘疹。
281
櫟園又云:參皆益人,沙元苦參亦兼補,海參得名,亦以能温補故也。生於土為人參,生於水為海參,故海參以遼海者為良。
282
先兄西𬋈先生撰古今閨閣詩文為《然脂集》,多至二百卷。詩部不必言,文部至五十餘卷,自廿一史已下瀏觀采摭,可稱宏博精核,而說部尤創獲,為古人所未有,今略其書目,載於此:班昭《漢書異姓諸侯王》已下至《古今人表》凡十卷,班昭《漢書,天文志》一卷,班昭《補列女傳》一卷,班昭《女誡》一卷,班昭《幽通賦注》一卷,衛鑠《筆陣圖》一卷,蘇蕙《璇璣圖》一卷,宋若莘《女論語》一卷,侯莫陳邈妻《女孝經》一卷,預浩或作喻浩《女木經》一卷,李清照《打馬圖》一卷,沈ㄈ《諧史》一卷,龍輔《女紅餘志》一卷,管道昇《墨竹譜》一卷,鄭氏《女教篇》一卷,明仁孝徐后《內訓》一卷,仁孝徐后《勸善嘉言》一、二、三卷,仁孝徐后《勸善感應》一卷,章聖蔣太后《女訓》一卷,楊慎妻黃氏《錦字書》一卷,王鳳嫻《東歸紀事》一卷,廬江王夫人《燈花占》一卷,張淑英《刺繡圖》一卷,邢慈靜邢太僕侗之妹《黔途略》一卷,徐淑英《女誡雜論》一卷,徐德英《革除紀》一卷,筆洞細君《花殿最》一卷,薛素素《花瑣事》一卷,方維儀《尼說七惑》一卷,方維儀《宮閨詩評》一卷,顧若璞《往生紀實》一卷,倪仁吉《宮意圖題語》一卷,陳結《牡丹亭牌譜》一卷,胡貞波《古牌譜》上下卷,季嫻《學古餘論》一卷,季嫻《前因紀》一卷,王端淑《詩緯序論》一卷,陶家恰斗派約》一卷,董白《奩艷》上中下卷,尼超衍《密印語録》一卷,尼濟印《仁風語録》一卷,尼自如《語録》一卷,計五十六卷。其全書今藏篋笥,無力刻行也。
283
上巳之巳,本已字之訛。又《泊宅編》云十干之戊,與茂同音,今呼為務,亦非。又稱為武。《五代史》:偽梁朱温時司天監上言,日辰內戊字請改為武,葢温父名誠戊,字類成,故司天監以此諂之。今呉中術士尚有沿之者。
284
柳子厚作《非國語》,宋江端禮作《非非國語》,嗣是劉章、虞鰨皆有《非非國語》,見張合《宙載》,今不盡傳。
285
童貫自謂韓魏公出子,與梁師成自謂蘇文忠出子正同。曹操父子本寺人之後,忠獻、文忠乃為寺人祖禰乎?
286
《宙載》云:書冊為水潦所浸,可於大甑中蒸而曝之,至一二番,乃以物鎮平處,逮乾,色雖微漬,而無損壞。
287
宙載》:張鐸僉事言鴿能辟小兒疳氣,當多置房養之,清晨令兒開房放鴿,其氣著面,則無疳疾。
288
《南園漫録》云:桂有桂樹之桂,有桂花之桂。桂樹則《楚詞》桂酒、笛桂之類,今醫藥所用,取其氣味甘辛,乃用其皮也。桂花之桂,則詩詞所言,今人家園囿所植,取其香氣郁烈,乃尚其花也。類書所載,皆未別白,雖白、孔《六帖》亦然。
289
温飛卿以蒼耳子對白頭翁,寧陽許襄敏公取作一聯云:「道上鉤衣蒼耳子,風前聒客白頭翁。」葢其去國之作,上句即「迷陽迷陽,勿傷吾行」,下句即「違山十里,蟪蛄之聲尚猶在耳」之義。
290
《碧里雜存》云:鐘山孝陵,即梁寶志公瘞所也。傍有八功德水,誠意伯奏改葬誌公,水亦隨往。太祖異之,為建靈谷寺,歳命太常祭焉。
291
《見只編》言陳水南以南唐李鉅思燙坪螅改馬令書以為《唐餘紀傳》,猶蕭常改《三國蜀志》為《續後漢書》也。讀《呉越備史》,畋景布砦將潘某之子,姓實潘也。水南特以五代篡祚短促,不足繼統,不若南唐聲名文物,雄擅江左,不愧唐後耳,云云。予按呉越與南唐世為仇,《備史》之言未可遽信,詎可據為實録以駁水南耶?
292
漢《甫阜閣銘》在寧羌州,州陋甚,在五丁峽西南。予嘗過之,不知有此古物,未及訪𥓓刻所在,殊以為憾。
293
甲申八月,禮部尚書韓獻漵諼弧9長洲人,中康熙癸丑會、狀兩元,授翰林修撰,至今官。先是以內閣學士予假歸,乙亥奉召入京。有屠西爽者,以卜筮名呉中,韓問之,曰:「公此行官至尚書,然癸未即當南歸,過此不能歸矣。」韓入都,累遷禮部、吏部侍郎,超拜大宗伯,至癸未始嬰疾,乞假未允,甲申病增劇,再疏告老,命在任調理,至是卒。公平素為予述屠言,且云:「過癸未不歸,豈遂死耶?」王大司空鴻緒時同被召命,聞屠語人曰:「韓公此行不歸矣。」果驗。屠亦以癸未年卒。
294
康熙四十一年五月,於保和殿頒賜御書,大理少卿臣李斯義得臨黃庭堅書一幅,其詩云:「談經草檄鬢華生,初擁閩山傳節行。江入桐廬青欲斷,溪從劍浦碧來迎。茶雖户種租宜薄,鹽不家煎價賴平。要使祈招歌德意,君恩豈為遠人輕。」四十三年十一月,李以副都御史遷福建巡撫,前詩竟為之讖云。
295
蜀人射白鷳、錦雞以食,餘嘗賦詩記其事。范石湖《桂海虞衡志》載嶺南近海郡或以鸚鵡作。孔雀、翡翠為臘,餘邑子又有嗜食金魚者,天地間何所不有。
296
毒瑁背有甲十三片,海人養以鹽水,飼以纖鱗,遇甲子、庚申日輙不食,謂之毒瑁齋。見《虞衡志》。
297
真臘風土記》:牛馬死不敢食,亦不剝其皮革,云以其與人出力故。此俗勝中國人多矣。
298
朱相國平涵《湧幢小品》載其嘗館一貴人家,其人奉齋,一日怒,廚人凡易十餘品,俱不稱意,朱笑謂之曰:「何不開齋?」近呉湖州園次𦂶遊廣州,有僧大汕者,日伺候督撫將軍諸監司之門,一日向呉自述酬應雜遝,不堪其苦。呉笑應之曰:「汝既苦之,何不出了家!」座上皆大噱。二事頗相類,而呉語尤可味。楊誠齋詩云:「袈裟未著言多事,著了袈裟事更多。」其此僧之謂乎?
299
《天台山志僑寓》條,首載沈約字休文,陳征鹵將軍,永平中棄官乞為道士,來憩桐柏,見剡縣金庭觀石刻。妄語可笑,梁、陳間安得兩沈約,皆字休文。休文為梁武帝佐命,與陳遠不相及,何以有此謬妄?葢道釋好為傅會,往往不稽時代,不諳事理,如《真靈位業圖》之類,不可勝數也。《鶴林玉露》以範雲與陳武帝九錫之命,亦可笑。
300
餘於宋南渡後詩,自陸放翁之外,最喜姜夔堯章。堯章又號白石道人,學詩於蕭千岩,而與范石湖、楊誠齋善。時黃岩老亦號白石,亦學詩於千岩,時稱雙白石云。右見《鶴林玉露》。南渡四大家為蕭、楊、范、陸,而誠齋答堯章詩云「尤蕭范陸四詩翁」,則謂遂初也。
301
《玉露》言子瞻謫儋州,子由謫雷州,魯直謫宜州,皆章度∑渥種偏傍而謔之。當時有術士曰:「儋字從立人,子瞻其北歸乎?雷字雨在田上,承天之澤,子由其未艾乎?宜字有葢棺之象,魯直其不返乎?」後皆驗。予考之殊不然。山谷以紹聖初謫涪州,徙戎州,徽宗即位,赦復官。建中靖國元年除知舒州,崇寧元年知太平州,二年以《承天寺記》為陳舉所訐,羈管宜州,竟卒於宜。先是東坡已以建中靖國元年卒常州矣,安得如羅云云乎?按此說本之《老學庵筆記》,乃謂二蘇公與劉莘老丞相,莘老時貶新州故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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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邑先輩文獻無征,每以為恨,故於群書中遇邑人𨓜事遺文,輙掌録之。乙酉再至安德,觀《永平府志》,得邑方伯徐公準詩一首,《盧龍塞》云:「燕呼黑水作盧龍,塞北風沙泣斷蓬。漢將已隨羌笛老,秦人莫恨久從戎。」公即詩人夜字東癡之曾祖也,萬厯中嘗為永平太守。
303
朱性甫《鐵網珊瑚》載:鮮于伯機所藏有唐沈傳師墨蹟一絶云:「積雪陰山欲度難,傳更深夜鐵衣寒。將軍破了單于陣,更把兵書子細看。」傳師,元和間名臣,有《嶽麓寺》長句最佳,此詩殊不類唐人風調。合肥龔大宗伯鼎莩往往酒酣賦詩,輙用杜韻,歌行亦然,予常舉以為問,公笑曰:「無他,只是捆了好打耳!」
304
新安門人汪洪度,字于鼎,夙有詩名,嘗有《詠一品妃》詩云:「敢以三春草,蒙稱一品妃。植根緣湛露,發艷借恩輝。幸自生同蒂,羞將影獨違。未須勞遠寄,念此亦當歸。」自注:「當歸花曾入禁苑,賜此名。」余按藥花入詩最新,如人參、枳殼,皆見唐人詩,連翹見楊太宰《夢山》詩。余丙子使蜀,山路中見白芨花,因得「西風盡日望陀輳開遍空山白芨花」之句。若當歸,詩人止習用太史慈、姜伯約事,未詠其花,始見于鼎此詩耳。按崔豹《古今注》,當歸一名文無,《本草》云七八月開花,似蒔蘿,淺紫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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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偶論唐、宋大家七言歌行,譬之宗門,李、杜如來禪,蘇、黃祖師禪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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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方山重輝別業杏花村之東,有古槐十餘株,傳是正德年間物,乃總督宜大楊順侍郎故居也。楊即殺沈煉以媚嚴嵩者。予徘徊其下,顧謂方山曰:「此樹閱世古矣,惜非安石之甘棠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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詞家𦂶麗、豪放二派,往往分左右袒。予謂第當分正變,不當分優劣。四十年前在廣陵與鄒訂士祗謨同定《倚聲集》,予評陳臥子詞云:「如香車金犢,流連陌阡,反令人思草頭一點之樂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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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人書問,自尊與卑曰不具,以卑上尊曰不備,朋友交馳曰不宣,見《東軒筆録》。今人多不辨此,然三字之分別,殊亦不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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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仲謀欲築濡須塢,諸將曰:「上岸擊賊,跣足入船,何用塢為!」快語讀之,輙為浮一大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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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樂府詩云:「百金買寶刀,懸著中梁柱,一日三摩娑,劇于十五女。」等是快語,語有令人骨騰肉飛者,此類是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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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家自高曾祖父已來,各房正廳皆置兩素屏,一書心相三十六善,一書陽宅三十六祥,所以垂家訓示子孫也。按三十六善見宋呉處厚《青箱雜記》,三十六祥未詳所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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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各房正廳一聯云:「紹祖宗一脈真傳克勤克儉,教子孫兩行正路惟讀惟耕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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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箱雜記》云:「前代有翰林學士,本朝咸平中始置翰林侍讀學士,以楊徽之為之;又置翰林侍講學士,以邢蔽之。」此讀、講學士之始,亦見《石林燕語》。
314
鴟尾之說,傳記紛紜不一。《對類總龜》謂龍生九子,一名嘲風,好險,在殿角;一名蚩吻,好吞,在殿脊。《博物志𨓜篇》云:「螭蛭鸚嗡剖蓿性好望,故立屋角上;蚵蛉形似龍,性好風雨,故用於屋脊。」二說已不同。《唐會要》云漢武柏梁殿災,越巫獻術,言海中有魚名虯,其尾似鴟,激浪則降雨,遂作其形置殿脊,以厭火災。又或謂漢柏梁臺災,越巫上厭勝之法,乃大起建章宮,遂設鴟尾之象於殿脊。二說亦有不同。又龍九子,一名霸下,好負重,故為𥓓座;郭歟好文,在𥓓文兩旁。亦出《總龜》。《博物志𨓜篇》又云:「郭煨院酶褐兀故用載石𥓓,螭虎形似龍,性好文採,故立於𥓓文上。」二說名字亦不同。顧鄰初宗伯《說略》云霸下未詳,郭歟《韻會》云鰲也,一曰雌鰲,《呉都賦》云「巨鰲郭臁筆且病!豆閶擰吩樸薪竊粄艸黽龍,無角曰多它音螭龍。今世石𥓓上下四旁率刻螭虎,而載石作龜形,葢似鰲而稍訛。霸下則竟不知何狀。即龍生九子,其名亦無一定之說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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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光武帝曰:「仁宦當作執金吾。」師古曰:「金吾,鳥名也。主辟不祥。」《𨓜篇》又以為九子之一,云:「金吾形似美人首魚,尾有兩翼,其性通靈不睡,故用以巡警。」則又似鰥魚之屬鰥魚見《孔叢子》。又應劭曰:「吾者禦也,掌執金革以禦非常。」《古今注》曰:「執金吾,棒也,以銅為之,金塗兩末,謂之金吾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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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向疑宋攻作之局曰文思院,不詳命名之意。《青箱雜記》云:「《考工記》な險乒ソ穡其量銘曰『時文思索』,故今世攻作之所號文思院。」江鄰幾云:「或說文思殿名,聚工巧於其側,因名之曰文思院使。」
317
玉茗花、海紅花,皆山茶也。古詩云:「淺為玉茗深都勝,大曰山茶小海紅。」都勝即寶珠山茶。
318
田綸霞少司徒為詩文好新異,康熙壬午謝病歸,浹歳臥痾。醫立方以進,輙嫌其俗,易他名始服之,如以枸杞為天精,人參為地精,木香為東華童子之類,其癖好新竒如此。
319
秦俗尚白,民間遇元旦賀壽吉慶事,輙麻巾素衣以往,餘所經厯西安、鳳翔、漢中諸府皆然。聞西巡時,民庶迎駕,亦不改服。按六朝人主宴處,戴白紗帽,晉人好著白接埽謝萬著白綸巾,南齊垣崇祖著白紗帽。《南史》:和帝時百姓皆著下窮白紗帽。《唐六典》:天子服有白紗帽。又唐制,新進士皆白袍,故有「袍似爛銀文似錦,相將白日上青天」之句。而肅宗與李泌同出,觀者謂「衣黃聖人」、「衣白山人」,則人臣在君前亦可衣白矣。《清波雜志》載,宋乾道中,內相王日嚴謂一堂環坐皆淺素,極可憎,乞仍存紫衫;又云,前此仕族子弟未受官者皆衣白。則六朝、唐、宋皆有之,不止西方尚白也。《酉陽雜俎》云:北朝時,徐州角城縣僧尼著白布法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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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家藏宋王晉卿《煙江疊嶂圖》長卷,後有米元章書東坡長句。康熙癸未三月萬壽節,九卿皆進古書書畫為壽,此卷蒙納入內府,傳旨云:「向來進御,凡畫概無收者,此卷畫後米字甚佳,故特納之,仍諭知。」
321
濟南有帝舜祠,在南門之內。癸未春方作醮事,火忽自殿上出,頃刻焚鶇盡。踰數日,諸當事有事於祠,方就殿址禮拜,階下舜井水忽溢高數尺,須臾汎濫,急覓輿馬而出,竟不終禮而罷,亦異災也。井水出祠北,流入明湖,至今尚然,不知是何祥也。泰山東嶽廟同時亦災。
322
上駐蹕杭州,山陰耆民王錫元同胞兄弟五人,見於行宮,長次係雙生,皆年八十,三年七十八,四年七十六,五年七十五,率子侄凡十七人,孫十八人。賜宴,賜緞錦各一匹,又賜御書扁額「一門人瑞」,皇太子賜聯「五枝錦樹榮今代,百秩仙籌萃一門」。見邸報。東坡《志林》載,合浦老人蘇佛兒,年八十二,有兄二人,長九十二,次者九十,亦庶幾矣。
323
四十四年春夏雨澤愆期,至五月望乃雨,二十一日雨自酉迄辰,遠近霑足,穀秫皆蘇,豆乃播種。六月初八、十一日皆大雨,縣東境有蝗自東北來,南去,不為災。廿四、廿五日復大雨。
324
《清波雜志》言:鄭偈弼凹荊襄川蜀金石刻為《五路墨寶》,既録𥓓之全文,附以己說,歐陽《集古》考究未備者,間有辯正,類為數巨冊,考證良備,悉上秘府。按宋人多留意金石文字,惟歐陽永叔、劉原父、呂進伯、趙明誠、董小⒒瞥ゎ!⒀ι芘磧誚穸樂,鄭之名迄無知者,不獨其書之湮沒無傳也,惜哉!南宋人陳起有《寶刻叢編》,尤為該洽。嘗從朱竹停ㄒ妥穡┘寫本,未暇鈔録。
325
濟寧州學武生歐陽陸叩閽,自稱大禹之後,下其詞。巡撫議大禹姒姓,歐陽陸狂率,冒稱後裔,革去武生,依律充軍云。
326
明太宗攻濟南,鐵鉉出戰,倏見有群僧助戰甚力。跡之,入大佛山琵琶洞中,洞石壁上刻阿羅漢皆汗流浹體,命以鐵撾碎其首。像乃唐貞觀時製。
327
厯城穆吏部深,字桂陽,為閹寺所中,罷歸,鬱鬱成疾,額中有一小人騎驢,時時往來。醫不知其何疾,竟以是卒。
328
明德藩端王于白雲湖在章丘,亦名劉郎中泊得一馬,鹿形,每宴會,則列於筵前,負八寶盤。崇禎戊寅,馬無故自斃,未幾,濟南陷。
329
濟南藩司署後臨明湖西偏,即曾子固集中所謂西湖也。曾守郡日,嘗作名士軒。軒今入署中,明時尚有古竹數竿,芍藥一叢,傳是宋故物。
330
環明湖有七橋,曰芙蓉、水西、湖西、北池、百花、濼源、石橋。曾子固詩:「從此七橋風與月,夢魂長到木蘭舟。」
331
元張文忠養浩故居,在今布政司街,有七聘堂,今改為祠。明尹恭簡卣,在厯城縣治東尹家巷。邊尚書貢宅,在王府前今巡撫衙署,有萬卷樓。王祭酒雲芝名同先尚書公諱、李按察攀龍宅,皆在西門外柴市。許長史邦才宅,在布政司街。
332
漢終軍故里在府城南九十里。尹太宰匾家亭子在湖上。邊尚書貢別業在張馬泊。劉吏部天民別業在城南六十里弔枝庵。許長史邦才別業在北水門外。殷文莊士儋通樂園在趵突泉西。趙尚書世卿別業在府城東祝店。李按察攀龍白雪樓初在韓倉店,所謂「西揖華不注,東揖鮑山」者,後改作於百花洲,在王府後碧霞宮西,許長史詩所謂「湖上樓」也。今趵突泉東有白雪樓,乃後人所建,以寓仰止之意,非舊蹟也。
333
娥皇女英祠在趵突泉,今廢。曾子固詩:「層城齊魯衣冠會,況有娥英詫世人。」《水經注》:濼源亦謂娥英水,以泉上有舜妃娥英廟故也。俗人但知呂仙祠矣。
334
宋李易安名清照,濟南李格非文叔之女,詞中大家。其母王狀元拱辰女,亦工文章。
335
辛幼安棄疾亦厯城人,亦詞中大家,少與黨懷英同學,南渡為名臣。黨入金,官翰林學士承旨,尤工篆書。
336
德州謝生,方山郎中之兄也。嘗於城北水次掘得一甕,色黝而光可以鑒。舁置於家,忽於黝光中見人影,細審之,具仙佛美人衣冠甲士種種諸相,須臾變滅,旬日後乃無所睹。
337
德州四牌坊西,居人掘地得古塚,中一石枕,上鋟詩云:「百寶裝腰帶,金絲絡臂韝笑時花近眼,舞罷錦纒頭。」
338
《閒中今古録》論李易安晚節改適,云「翁則清獻,為時名臣」,又引瞿祐《詩話》「清獻名家厄運𠂯孫守真按:原作●缺字:⿻千龷;即「𠂯」下少一橫,餘同不贅。,羞將晚景對非才」,云云。以挺之為抃謬矣。葢以閱道諡清獻,而挺之諡清憲,故致此舛訛耳。
339
謝肇浙《西呉支乘》云:元時呉興三絶:趙松雪書,錢舜舉畫,馮應科筆。
340
尹嗇乖詘死鍔劍王云芝墓在龍窩山南,邊貢墓在萊莊,劉天民墓在五里溝,李攀龍墓在柳溝,許邦才墓在火閘。
341
天心水面亭南有薛文清、王文成二公祠,東有許忠節公祠。正統間,文清以吏部尚書郭壹觶督學山東。文成以弘治用子典山東試,得堂邑穆文簡孔暉為解元。忠節初令樂陵,當劉六之亂,破賊全城;後與孫忠烈公同死宸濠之變。祠中有庶子何洛文𥓓,又一𥓓刻大復先生何景明《樂陵令行》一篇。洛文即大復之孫也。
342
濟南郡城東七十里龍山鎮,即《水經注》巨合城也。漢耿翁址迅遙進兵先脅巨里,即此。東坡《陽關詞》:「濟南春好雪初晴,行到龍山馬足輕。」舊注引孟嘉落帽事,固大謬,施注竟略之。以此知注書之難,而陸務觀、任淵皆不敢注蘇,有以也。
343
王文正不知藥欄之壞,而時服其德量;陳彭年不知僦宅有石榴樹,而人譏其躁進,其人品異也。
344
宋太宗問杜鎬「官家」之義,鎬以三皇宮天下、五帝家天下為對,太宗善之。蔡邕《獨斷》曰:「親近侍從稱曰大家,百官小吏稱曰天家。」「天子無外,以天下為家,故稱天家也。」《漢書》東平王宇曰:「今縣官年少。」張晏曰:「不敢指斥成帝,謂之縣官。」然不明著其義,當亦稱陛下,乘輿之義也。邕又曰:「陛下者,天子必有近臣,執兵陳於陛側,以戒不虞。謂之陛下者,群臣與天子言,不敢指斥,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,由卑達尊之意也。」「乘輿出於律,律云敢盗乘輿服御物,謂天子所服食者也。天子至尊,不敢渫瀆言之,故託之乘輿。乘猶載也,輿猶車也。或謂之車駕。」又曰:「天子自謂曰行在所,猶言行所至也。」
345
澶淵之盟既成,王欽若進孤注之說,而萊公見疏。太祖朝盧多遜請移都鎮州,經略攻取,俟復幽薊,則還蹕於汴,此真孤注耳。
346
本朝遇內朝行慶賀禮,則上率東宮拜於兩宮之門內,諸王公、貝勒、貝子等從拜於門外,閣臣亦與焉,六部尚書、都察院、左都御史已下則拜於午門,最為得體。宋天聖中,明肅太后垂簾,詔皇帝率群臣上皇太后壽。范文正仲淹方為秘閣校理,上疏請皇帝率親王皇族於內中上壽,詔宰臣率百僚於前殿上兩宮壽,即今制也。事詳《儒林公議》。
347
無錫馬褡衷啟幔文肅公世竒之孫,起自孤露,中康熙壬子江南鄉試。詩有竒氣,時時仿李長吉,而未竟其才。游京師,所皈心者獨餘與崑山葉文敏言刃庵方藹,他無所詣也。歸未幾而病,依靈岩毅禪師於柏城庵,得領悟。一夕,索筆書偈曰:「刀斫虛空,於吾何有?十里桃花,千溪楊柳。」泊然而化,年才三十。
348
惡詩相傳,流為里諺,此真風雅之厄也。如「世亂奴欺主,時衰鬼弄人」,孫守真按:此「衰」字可見「𮕱」為異體始末。唐杜荀鶴詩也。「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來明日當」,羅𨼆按:此「𨼆」字據《清代筆記叢刊》本補○孫守真按:前為原電子文本按語,然此「𨼆」字原書具足,不知何謂。或《清代筆記叢刊》者據《四庫》本訂耶?感恩感恩南無阿彌陀佛詩也。「但知行好事,莫要問前程」,五代馮道詩也。「閉門不管庭前月,分付梅花自主張」,南宋陳隨𨼆自述其先人藏一警句,為真西山、劉漫塘所賞擊者也。
349
宋太祖自陳橋擁兵回,長入,祗候班喬、陸二卒長率眾拒於南門,乃入自北,解衣折箭,誓不殺。咸義不臣宋,自縊。太祖親至直舍,歎曰:「忠義孩兒!」賜廟曰忠義,易班曰孩兒。終宋之世,孩兒班帽後垂粉青頭𩫹,為周世宗持服,直舍正門以黃羅護之,傍穿小門出入,用以旌忠。南渡景定間,又命撰二候加封𥓓文。惜二候之名無考,𥓓文見《隨隱漫録》。據此,則宋厯朝之褒忠可謂至矣。《五代史》乃不為韓通立傳,何所忌諱耶?王子融作《唐餘録》,載韓通於《忠義傳》,且冠以宋初褒贈之典,有見哉!
350
薛尚功《鐘鼎款識》第二卷有濟南鼎二,其文如《五嶽真形圖》。薛云是向潘傳本,又云二銘字畫竒怪,未容詮釋,以鼎出濟南,姑以名之。此吾郡典故也。然二鼎今不知所在,或已入宣和內府矣。
351
《楓窗小牘》言宋婦人封號,自夫人以下凡八等,如侍郎以上封碩人,太中大夫以上封令人,通直郎以上封孺人。今皆無之,碩人、孺人率為婦人之通稱矣。
352
《楓窗小牘》記東坡一帖,録足疾方,用葳靈仙、牛膝二味為末,蜜丸,空心服,神效。
353
宋有杜善甫者,濟南名士,善為詩。時有掌兵官遠戍,其妻宴客,竟夕笙歌。善甫賦詩云:「高燒銀燭照雲鬟,沸耳笙歌徹夜闌。不念征西人萬里,玉關霜重鐵衣寒。」聞者韙之。詩見《山房隨筆》。
354
《癸辛雜識》言劉義仲摘歐陽《五代史》之訛誤,為《糾謬》一書以示坡公,云云;又言《揮麈録》云,蜀人呉縝初第,請于文忠,願預官屬,不許,因作《糾謬》,疑其別是一書。不知呉縝所著《糾繆》乃《新唐書》也,予家有舊刻本,當是公謹未睹此,故疑為一書耳。
355
東坡志林》云:「唐末五代,文章衰盡,詩有貫休、齊己,書有亞棲,村俗之氣大略相似。」此論固然,然齊己《白蓮集》至今尚傳,餘嘗見海虞馮氏寫本,有荊南孫光憲序,篇帙完好,略無闕佚。文章流傳,信有命乎!
356
吾家西第石帆亭玉版書屋,多大竹,常有小鳥翠色,飛鳴其間,大僅踰婦人釵梁物,或結巢堅致如罘ぜ,似即嶺南之翡翠也。柳文暢有《詠白蘋洲翡翠詩,則不惟粵中有之矣。李衛公有《桐花鳳賦》,亦類此。《歸田録》載宜春庫有翡翠盞一隻,形似碧玉,乃所謂翡翠屑金者,非此鳥之羽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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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越絶》言舜父頑母へ,兄狂弟傲,《尸子》言舜事親養兄為天下法,是舜又有兄也。《尸子》又云其游得六人,曰雄陶、方回、續伯、牙陽、東不識、秦不空,皆賢者也;或益以靈甫為七人。然則舜既徵庸,而七人者何以皆不見舉?諸子之言,誕妄不經如此。《呂覽》、《淮南》、《新序》、《說苑》之類,類此者多有,君子存而不論可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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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坡謂《史記》舜請流共工于幽陵以變北狄,殛鯀于羽山以變東夷,云云,屈原云「鯀悻直以亡身」,則鯀乃剛而犯上者耳;若四族皆小人,安能變四裔之俗哉?葢四族之誅皆非誅死,但遷之遠方,為要荒之君長爾。此論與《竹書紀年》黜崇伯鯀合,而《史記》乃附會以渾敦、窮竒、勹弧Ⅶ吟訊袷拗名,杜預又以勹晃鯀。若然,則所謂不可教訓、不知話言,不惟方命圮族而已,四岳何為而舉?而堯何為姑試之耶?皆不可通。《韓非子》又謂堯欲傳天下於舜,鯀與共工諫,堯不聽,舉兵而誅鯀于羽山,誅共工于幽州。《呂氏春秋》則謂堯以天下讓舜,鯀為諸侯,怒欲為亂,比獸之角能以為城,舉其尾能以為旌,舜于是殛之羽山。審若是,則堯、舜揖讓,而先以征誅,而舜乃以私憾殺鯀,何以服天下?由是黃熊、玄魚、黃龍諸妄說,紛紛而起,禹何其不幸哉!《楚詞注》,堯長放鯀于羽山,絶在不毛之地,三年不舍其罪,與東坡之說相近,差可信。
359
南城陳伯璣允衡善論詩,昔在廣陵評予詩,譬之昔人云「偶然欲書」,此語最得詩文三昧。今人連篇累牘,牽率應酬,皆非偶然欲書者也。坡翁稱錢唐程奕筆云:「使人作字,不知有筆。」此語亦有妙理。
360
郭文答温忠武曰:「人無害獸心,則獸亦不害人。」予佩此語終身,故在世塗,宮中外者四十五年,而與世澹忘如海鷗鳥,晚歳乃為風馬牛不相及之事,為宵人媒蠍中傷,似郭文之言有時而不驗。然適遂其魚鳥之性,雖不敢矯情德之,亦未嘗以為怨也。《觀音經》云:「咒詛諸毒藥,所欲害身者,念彼觀音力,還著于本人。」坡翁改之,實獲我心耳。
361
趙德麟《侯鯖録》以《醉鄉日月》為皇甫松持正撰,誤也。持正乃皇甫字;松,之子也。
362
餘初撰五言詩七言詩成,京師同人鈔寫,只有七部,即蔣京少景祁所刻陽羨本也。曲阜顏吏部修來光敏手鈔杜、蘇、黃、陸四家歌行,而以餘詩次其後,日雒誦之。
363
古藥方一兩,乃今之三兩也,隋合三兩為一兩。右見《江鄰幾雜志》及《侯鯖録》,今醫家或未知此。
364
蜀道有郎當驛,即明皇雨中聞鈴聲處。予丙子歳過之,題詩驛壁云:「金雞賜帳事披猖,河朔從茲不屬唐。卻使青強行萬里,三郎當日太郎當。」三郎郎當,黃幡綽對明皇語也。
365
蜀道有花名龍爪花,色殷紅,秋日開林薄間,甚艷;又有蟲,其聲清越,如擊磬然。予壬子初入蜀,曾有絶句云:「稻熟田家雨又風,枝枝龍爪出林紅。數聲清磬不知處,山子晚啼黃葉中。」《游宦紀聞》載永福古讖云:「龍爪花紅,狀元西東。」後石壁松上生龍爪瑞花,其年蕭國梁魁天下,次舉黃定臚傳復第一,距花生處東西各三十五里,想即此花。然山中𬋈蘇習見,不知其為可貴也。
366
《游宦紀聞》記程沙隨治腎虛腰痛方,杜仲酒浸透炙乾搗羅為末,無灰酒調下。又記治食生冷心脾痛方,用陳茱萸五六十粒,水一大盞煎,取汁去滓,入平胃散三錢,再煎熱服。又沙隨嘗患淋,日食白東瓜三大甌而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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干支即乾枝省文,張世南云。
368
餘昔閱高麗史,愛其臣金富軾之文,又兄弟一名軾,一名轍,疑其當宣和時,去元濤叢叮何以已竊取眉山二公之名。讀《游宦紀聞》云,徐兢以宣和六年使高麗,密訪其兄弟命名之意,葢有所慕,「文章動蠻貊」,語不虛云。觀此,則知余前疑不誤。而是時中國方禁錮蘇、黃文章字畫,豈不為島夷所笑哉!
369
雪峰百里間多歳竹,筍味甚美,寺眾自三月至六月猶饜飫,是義存禪師手植。余考戴凱之《竹紀》,六七十種,而無歳竹。先方伯贈尚書府君譜竹尤多,亦不之及。近杭僧歳堂有詩名,其自號殆取諸雪峰云。歳音豁,字書云空大也。
370
五代楊少師凝式,旦將出游,僕請所之,楊曰:「宜東遊廣愛寺。」僕曰:「不若西游石壁寺。」凝式舉鞭曰:「姑游廣愛。」僕又請游石壁,凝式曰:「姑游石壁。」此與明陳太常音也罷相似,雖似可笑,實有雲行水流之意,可以心空及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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歐陽文忠詩:「雒陽相君忠孝家,可憐亦進姚黃花。」考《澠水燕談》,雒陽進花始於李文定迪,非始思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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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王闢之聖塗云:「皇討校范文正公守青州,興龍僧舍西南洋溪中有甘泉涌出,公構亭泉上,刻石記之。幽人逋客,往往賦詩鳴琴烹茶其上,日光玲瓏,珍禽上下,真物外之游。歐陽永叔、劉貢父皆有詩刻石。青人目之曰范公泉。」按范公泉非一,今益都西南百八十里顏神鎮城東秋穀有範公祠,泉清泠,出祠中,東北流,合城西之籠水,亦名顏娘泉。北流厯淄川、長山、新城,為孝水,鄒平長白山東峰上之書堂,西峰下之醴泉寺,皆有范公泉。葢文正幼隨其母,流寓長山,讀書長白山中,又往來秋谷,故範泉有三,皆其孤貧流寓時讀書之跡,而青州之范泉,則既貴後宦游之蹟也。世或不知,故詳著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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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寧陸處士冰修嘉淑昔在京師,與施愚山閏章、梅耦長每夕必過予邸,不冠不襪,縱談至夜分始別去。陸有絶句紀事云:「科跣到門衣,不船船襟紉。」葢方言也。若杜子美「天子呼來不上船」,自紀實事,《冷齋夜話》以為用方言,則鑿矣。
374
武林陸圻,字麗京,晚號講山,隱居賣藥。後游嶺南,禮天然禪師,法名今龍。又常游温、台諸山中,無定所,或雲有見之武當者,終不詳其蹤跡也。或以問洪昇鶿跡答以口號曰:「君問西泠陸講山,飄然瓶缽竟忘還。乘雲或作孤飛鶴,來往天台鴈宕間。」昇,予門人,以詩有名京師。遭家難,流寓困窮,備極坎廩,歸杭,年餘五十矣。甲申,自苕窆椋落水死。其詩大半經予點定,不知其子能收拾否?蒲州呉雯天章,詩尤超𨓜,予嘗目為仙才,亦以甲申病歿於家,皆士之才而不遇者,而天終厄之如此,惜哉!
375
予童子時,常夢人屬對,出句云:「君子有酒旨且多。」予應聲曰:「詩人之賦麗以則。」覺而不知所謂,後亦卒無驗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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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南征,其君子化為猿鶴,小人化為沙蟲,疑是誕罔語耳。然世頗有此事,如望帝化杜宇,牛哀、李委化虎,郗后化蟒,李林甫化牛之類。《清波雜志》載章痘貓,《泊宅編》載馮拯化驢,甚異,不知盧杞、柳璨、蔡京、秦檜、史彌遠、嚴嵩之徒,又當化何物耳。檜墓在金陵城南牧羊亭,至今呼為狗葬,則其化韓盧必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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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川子詩「《春秋》三傳束高閣」,後世乃有故實暗合者,可為一笑。常秩治《春秋》學,著書數十卷,後以王安石薦起,安石不喜《春秋》,秩遂諱之。時兩河告饑,詔青苗錢權行倚閣,或戲秩曰:「君之《春秋》亦權倚閣乎?」故予謂秩與種放皆穿窬小人,而無識者猶載之《隱𨓜傳》,不大謬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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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東巡撫石文晟疏言番禺縣已故儒士李無械妻何氏年百有一歳,例請旌表,下禮部議,允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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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義山《對雪》詩「欲舞定隨曹植馬,有情應點謝莊衣」,雖非上乘語,然尚不失雅馴。《墨客揮犀》載羅可二句云:「斜侵潘岳鬢,橫上馬良眉。」則晚唐五代惡道,所謂下劣詩魔者也。雅俗之間,不可不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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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老學庵筆記》:陳師錫家享儀,以冬至前一日為冬住,又云《唐盧頊傳》云,是日冬至除夜,乃知唐人冬至前一日亦謂之除夜。吾鄉三十年前冬至節祀先賀歳,與除夕、元旦同,近乃不行,亦不知其所以然也。乙酉夏山東多疫,忽有鄉人持齋素者言以五月晦為除夕,禳之則疫可除,一時村民皆買香燭祀神祗祖先,亦妖言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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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熙乙酉五月十八日,大風從西北來,先以黃氣,繕以赤氣,氣過而風,晝晦,大樹皆拔。蒲臺縣之陳化敏,有三人同行,風至伏田間,及風息,則三人伏處皆成墳如新築者,三人者皆死其下。又人家造屋三間初就,忽移置五里外,梁柱瓦甓如故。此與丁巳五月朔京師之風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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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後漢書》:雒陽男子夜龍以弓箭射北闕,龍有從兄陽。夜,姓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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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翁筆記謂古所謂揖,但舉手而已,今所謂喏,乃始於江左諸王。然則漢汲長孺長揖大將軍,當是舉手耳,然何以云長揖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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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梁園風雅》,明雍丘趙彥復微生、臨清汪元范明生所撰,自李獻吉、何仲默、王子衡、高子業以下凡八人,義例嚴潔。予常勸宋中丞牧仲合劉欽謨《中州文表》刻之呉中,以備河南文獻。乙酉六月,適寄到《風雅》新刻本,乃嘉定門人陸廷燦校刊者。予笑謂座客曰:「吾為朋友謀則善矣,吾鄉文獻乃聽其放失,可乎?」故嘗欲輯海右六郡前輩作者遺集五十家,斷自洪、永已來,如許襄敏彬、黃忠宣福、秦襄毅丁⒙砦募蠐洹⒘蹺暮妄ā⒚文簡紀、王叔武宗文、靳兩城學、顏藍田玉夫、殷近夫雲霄、穆文簡孔暉、邊尚書貢、劉希尹天民、許尚書成名、王文定道殷、文莊士儋、馮閭山裕、子汝強惟健、汝行惟敏、汝言惟訥、李滄溟攀龍、李伯承先芳、蘇侍郎獺⒀釤宰巍、劉範東隅、呉太宰嶽、戚少保繼光、子子沖澹、龔方洲秉德、於文定慎行、兄眉生慎言、郭魯川本、傅金沙光宅、于念東若瀛、李愚谷舜臣、李中麓開先、邢子願侗、公文介鼐、弟舉人浮來輟⒎胛拿翮、鐘尚書羽正、謝茂秦榛、許殿卿邦才、從叔祖伯石象艮、季木象春、高孩之出、鄒養浩頤賢、先伯父侍御府君與胤、盧德水世水瘛⑼蹕嬋腿糝、劉節之孔和、張元明光啟、徐東癡夜、董𬋈谷𬋈輩,擷其菁華,都為一集。守官京師四十餘載,匆匆未暇。今歸田矣,而髦及之,耳目神理非復故吾,不知斯志能終遂焉否也。聊志此以俟他日乙酉六月廿二日西堂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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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說演義亦各有所據,如《水滸傳》、《平妖傳》之類,予嘗詳之《居易録》中。又如《警世通言》有《拗相公》一篇,述王安石罷相歸金陵事,極快人意,乃因盧多遜謫嶺南事而稍附益之耳。故野史傳竒,往往存三代之直,反勝穢史曲筆者倍蓰。前輩謂村中兒童聽說三國事,聞昭烈敗則顰蹙,曹操敗則歡喜踊躍,正此謂也。禮失而求之野,惟史亦然。《平妖傳》多目神借用呂文靖事,指使馬遂乃北寺留守賈魏公所遣,借作潞公耳。鄭毅夫有《馬遂傳》,嚴三點已詳予《居易録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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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寶許氏塋在縣東數里,背岡阜,面黃河,以河北中條山為案。襄毅公塚在西,莊敏、文簡而下諸子孫以次而東,形勢極河山之雄壯。蔡京葬其父於杭之臨平,以錢唐江為水,越之秦望山為案,尤據江山之勝,然京與其子攸、條輩皆不得其死。堪輿之說,其足恃乎?亦存乎其人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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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記言宋時前輩遇通家子弟請設拜,既受之,則設席望其家遙拜其父祖,乃坐。又一書記米元章與人書,至某再拜,則置筆几上,正衣冠,對書再拜。又蘇、黃、晁、張門狀皆手書。又前輩與人書言,除批答門狀外,未嘗自書。昔人於酬接書問間古道如此,今後輩不知先進遺風者多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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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浦縣有地名孔宅,相傳隋蘇州刺史孔子三十四代孫禎葬先聖衣冠處。乙酉南巡,駐蹕松江府,御書「聖蹟流徽」扁額,及二陸祠、董其昌家祠「芝英雲氣」扁額頒賜,諭其昌孫候銓州同建中送吏部先用,得荊門州,皆曠典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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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前記梵書薜荔為餓鬼,又按《酉陽雜俎》云,人犯五千惡為五獄鬼,萬惡乃墮薜荔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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華山玉泉院山蓀亭大石旁,有無憂樹四。《酉陽貝編》云:「無憂樹,女人觸之花方開,亦蘭稱待女花之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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荊州街子葛清,自項以下遍體刺白居易詩,凡三十餘處,人呼為白舍人行詩圖。此視書團扇繡弓衣者竒矣,而出於市井之流,尤竒之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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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靖康間,東京織帛及婦人首飾皆備四時,如桃、杏、荷、菊、梅花之屬,謂之一年景。予昔使東粵,過贛,報謁丁鴈水僉憲,留飯園亭。時甫過上元數日,瓶中插雜花,如桃、梅、桂花、佛桑之屑皆盛開。予戲語雁水:「君可謂四時之氣具備。」比過嶺,則芭蕉隆冬亦不凋,始知摩詰雪中芭蕉未可輕議,特粵中雪不易得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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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士大夫以四六箋啟與手簡駢緘之,謂之雙書。後益以單紙,直敘所請,謂之品字封。後又變而為札子,多至十幅。淳熙末,朝士以小紙高四五寸、闊尺餘相往來,謂之手簡。予家所藏萬厯中先達名人與諸祖父書札,皆用朱絲闌大副啟,雖作家書亦然。五十年來乃易為寸楮,日趨簡便,而古意無復存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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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翁云漢嘉荔子熟時,凌雲山、安樂園皆盛處。餘昔過嘉州,考圖經,明時止有會江門一株,熟時專供蜀府,他即無有。獻賊亂蜀後,並此一株亦不復存矣。
395
宋寫書多用蒲圻縣紙,今殊不聞。
396
宋人詩至歐、梅、蘇、黃、王介甫,而波瀾始大,前此楊、劉、錢思公、文潞公、胡文恭、趙清獻輩皆沿西昆體,王元之獨宗樂天。然予觀宋景文近體,無一字無來厯,而對仗精確,非讀萬卷者不能,迥非南渡以後所及。今人耳食,譽者毀者,皆矮人觀場,未之或知也。
397
呉江門人徐翰林電發金九寄《西村集》,集凡二十八卷,其鄉先輩史鑒明古著也。明古,成化間高士,與沈啟南齊名,而與呉原博、王濟之、李貞伯友善,為三原端毅公所知。按集中有《曾祖文質府君行狀》,只言洪武中縛貪吏詣闕事,無一語及靖難,而呉文定為明古表墓,止云「曾祖彬」,亦無一語及遜國,則《致身録》之作果不足信。然當時胡為而有此說,遂傳千古之疑,雖博洽諳典故如虞山錢公,亦不能知也。集是陳仲醇繼儒選,初字醇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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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後漢嚴光傳》:齊國上言,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澤中。今臨淄縣南十里淄水上有釣臺,傳是子陵故蹟,而與七里瀨釣臺隱顯迥別。此水一號龍女水,又名裙帶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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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澠水燕談》記王黃州題孫僅《文編》云:「明年再就堯階試,應被人呼小狀元。」僅果繼兄何復第一。世以元之為知人。予昔在京師,丙辰榜後,常熟歸少詹孝儀允肅以舉子下第留京師,每徒步造予寓舍,以詩卷相質。予語之曰:「君書法既工,而新詩無一怨尤憔悴之語,將來必狀元及第。」己未臚傳果第一。又丁丑常熟嚴寶成虞丁⒐鏤疵魷卣允檣澆,予皆決其必登鼎甲,已而二君先後榜眼及第。二君皆予門生也。
400
慶厯中,蘇子美進奏院祠神事起,無敢救解者,韓魏公從容言於仁宗曰:「舜欽一醉飽之過,止可薄治之,何至如此。」帝悔之。歐陽兗公作《蘇氏集序》云:「嗟吾子美,以一酒食之過,至流落以死。」正用韓公語,而志中不載其事。
401
田告字象宜,篤學有文,少學詩於陳希夷,東遊過濮,客於王元之。會河決,著《禹元經》三卷。已而得水樹於濟南明水,將隱居焉,貽書徐常侍鉉,鉉答曰:「負鼎叩角,顧廬築岩,各由其時,不失其道,在我而已,何常之有!」遂決高蹈。筮《易》遇暌,因自號暌叟。從學者常數百人。淳化中,韓丕言於天子,召赴闕,詔書及門而卒。皇討校濟南翟書裒其文四十八篇,析為三卷,又次其出處作《暌叟別傳》。今明水在章丘城南,土鼓縣故城西,亭山縣東北,曰淨明泉,在百脈泉西北,即繡江之源也。《齊乘》云,朗公谷,諸水東西伏流,西發趵突,東發百脈,所謂金霏碧水亭,韻琴築而味肪醴者也。此吾鄉高𨓜第一流,昔撰《古懽録》遺之。夏日雨過,讀《澠水燕談》,得告事,因略述《水經注》、《元和郡縣志》、《齊乘》而著於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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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濤迥輳王汾擢進士甲科,唱名日,左右奏免解,進士例,當降甲,仁宗覽家狀曰:「汾先朝學士禹栽孫。」遂不降甲,後又以元之孫超升朝籍。元之以直道不容於太宗,而仁宗特擢其孫,與蘇、黃黨禁於徽宗,而其孫與甥皆見擢於高宗事同。直道固不終泯,而仁宗、高宗之憐才亦古今所罕覯也。汾本名元宗,字彥祖,以夢改名。
403
唐開元二十七年,詔追諡孔子文宣王,命其後嗣褒聖侯改封嗣文宣公。宋初孔氏子孫襲封,仍唐之舊。仁宗納祖擇之言,改封衍聖公,至今因之。
404
左必蕃,廣州順德人,由監察御史出知揚州府。乙酉,上南巡,嘉其清節,特擢太常寺少卿,以難其代,仍命知府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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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初文士稱高、梁、柳、范,謂高弁、梁周翰、柳開、范果也。在楊、劉之前,而人多不知。
406
祥符中,劉暈陝州司法參軍,廉慎至貧,官罷無以辦裝,賣所乘馬,跨驢以歸。魏野以詩送之云:「誰似甘棠劉法掾,來時乘馬去騎驢。」真宗祀汾陰,見野詩,嘆賞久之。時暈江南幕官,召至以為京官,知青州博興縣。後有差除,上曰:「得如劉哉嚦梢印!輩皇年,亟遷主客郎中。今博興名宦不知祀苑瘢柯賈以備遺闕云。右見《澠水燕談録》。
407
乙酉,自濟南至青州,諸郡縣皆有狼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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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石《續博物志》言:劉亮合仙丹,得白蟾蜍、白蝙蝠,服之立死;又陳子真得蝙蝠,大如鴉,食之,一夕大泄而死。又云丹水有石穴,蝙蝠百歳者倒懸,得而服之,使人神仙。其自相矛盾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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薏苡一名裰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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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續博物志》言:文帝撰《五經尚書大傳》,使掌故歐陽生等受《尚書》於伏生。按《漢書》,詔太常使掌故晁錯往受之,非歐陽生。歐陽生字和伯,千乘人今樂安縣。事伏生,授倪寬,寬又授孔安國,其源流如此,非以掌故往受經者也。志又云漯水有伏生墓,亦非漯,乃獺之訛。
411
嫦在ィ而李石云嫦在汲郡,有太公泉、太公廟,附會可笑。
412
人死為鬼,鬼死為漸耳。李石以漸耳為滄耳虎,音積。又有你音,指物貌,禪家有此語。
413
飛廉,紂時諸侯,或以為惡獸,頭似羊;又以為神禽,頭似鹿。此亦以勹晃鯀之類。又方書之漏蘆,一名飛廉。
414
《高麗人參贊》:「三椏五葉,背陽向陰。欲來求我,椴樹相尋。」椴木葉似桐,甚大而陰多,人參生其陰。《人參譜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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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金謂之紫磨金,劉迎詩:「紫磨金餅暾扶桑。」迎字無黨,萊州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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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州記》:蔡子池南有蔡倫舂紙臼。今成都萬里橋西江岸,有薛濤造箋石臼,或云是蜀府造箋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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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汝士於楊於陵座上賦詩云:「文章舊價留鸞掖,桃李新陰在鯉庭。」元、白嘆伏。汝士歸謂子弟曰:「今日壓倒元、白!」又在洛中,裴晉公夜宴,汝士詩云:「昔日蘭亭無艷質,此時金谷有高人。」元、白失色。此本一事,而重複誤書之耳。按裴、白在洛與劉夢得多倡和聯句,裴詩所謂「成周文酒會,吾友勝鄒枚,唯憶劉夫子,而今又到來」,是其事也。是時文宗太和七年癸丑,白罷河南尹,再授賓客分司;八年甲寅,裴為東都留守;開成元年丙辰,劉分司東都,楊汝士東川節度使;二年丁巳,留守裴侍中修禊於洛,合宴舟中。先是太和五年,元已薨於武昌,安得與樂天、汝士同在洛中裴宴賦詩耶?小說之不考而妄語如此,可笑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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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癸辛雜識》記宋十五帝御押,太祖:[1234]元押,太宗:[1234]仨元押,真宗。仁宗:[1234]。今益都孫相國客ぃㄍ㈩)《顏山雜記》所録,鳳凰嶺玉皇宮石刻宋四聖御押,殊不同,太祖:[1234],太宗:[1234],真宗:[1234],仁宗泐闕。並載之,以備參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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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白氏文集記》云:「家藏之外,別録三本,一置東京聖善寺缽塔院,一置廬山東林寺經藏,一置蘇州南禪寺千佛院。」《澠水燕談》云:「廬山寺白集七十卷,廣明初為高駢強取去,後四十年,有王長史者,遍求善本,較正而藏之,尋又易去,頗多舛謬。真宗詔取至都下,命侍臣以諸本參訂繕寫,付寺僧謹藏之。」真宗可謂右文之主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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鄰幾雜志》:雄霸間塘泊,冬月載蒲葦,皆用凌床,雖官員亦乘之。今京師之俗猶然,謂之冰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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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倉崔華,字不雕,予門人也。工詩畫,常有句云:「丹楓江冷人初去,黃葉聲多酒不辭。」予極愛之,呼為崔黃葉。厯城族子蘋,字秋史,壬午舉人,有句云:「亂泉聲裏才通屐,黃葉林間自著書。」予亦呼為王黃葉。初予少年,和李清照《漱玉詞》云:「郎似桐花,妾似桐花鳳。」劉公甬戈體仁戲呼王桐花,鄒程村祗謨云:「崔黃葉自合作王桐花門生耳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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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年祁工部珊洲文友官廬江令,有絶句云:「昨夜東風吹雨過,滿江春水長魚蝦。」予戲之曰:「古人警句例標美名,欲呼兄作祁魚蝦,必不樂受,奈何?因憶宋人有呼梅聖俞為梅河豚者,敢援此例。」一座皆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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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鄰幾雜志》云:「審刑奏案,貼黃上更加撮白,撮白上復有貼黃。」今不知撮白為何語。《石林燕語》又謂之引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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鰒魚產青萊海上,珍異為海族之冠。《南史》有餉三十枚者,一枚直千錢。今京師以此物饋遺,率作鮑魚,則訛作秦始せ蹙┲形錚可笑。又一郎官,饋歳單有燒鴉,見之愕然,徐問之,乃鴨之訛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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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贄極稱武搿⒎氳潰亦猶丁謂以曹操、司馬懿為聖人,夏竦美李林甫相業。君子小人,各從其類如此。
426
周密記德壽宮中秋賞月之所,橋用白石嬤,瑩徹如玉,以金釘鉸,橋下皆千葉白蓮花。御几御榻瓶爐酒器,皆以水精為之。水南皆宮女奏清樂,水北皆樂工吹笛。此視明皇月宮之遊,豈有人間天上之異。又《呈史》云德壽在北內,孝宗將以元旦舉慶典,有北賈攜通天犀帶一進於內,帶十三金誇,金誇皆正透有一壽星扶杖立云云,亦竒物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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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坡十歳讀《范滂傳》,慨然太息,願效之。山谷晚謫宜州,為宜ヘ餘某之子滋、滸默書《范滂傳》,才忘二三字。孟博一傳,隱括蘇、黃始終乃爾。志士仁人,千載而下,猶為感憤。山谷書《范滂傳》,後藏趙忠定家,事見《呈史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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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癸辛雜志》云:治喉閉用帳帶散,惟白礬一味,或不盡驗。南浦有老醫教以用鴨嘴、膽礬研細,以釅醋調灌。有鈴下一老兵妻患此垂殆,如法用之,藥甫下咽,即大吐,去膠痰數升,立差。又治眼障,用熊膽少許,以淨水略調,盡去筋膜塵土,用冰腦一二片,痒則加生姜粉些少,時以銀箸點之,竒驗。赤眼亦可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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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務觀作姚平仲傳,言隱蜀青城山,時出至丈人觀,紫髯郁然,走及奔馬。《癸辛雜識》又云李次仲遇姚平仲於廬山。豈晚又出蜀遠遊,乃至呉、楚耶?
430
周公謹述括蒼陳坡言,治痘瘡色黑倒靨唇口冰冷方,用狗蠅七枚,擂碎,和醅酒少許調服,移時即紅潤如舊冬月蠅藏狗耳中。又治痘毒上攻內障方,用蛇蛻一具,淨洗焙燥,再用天花粉等分細末之,取羊肝破開,入藥末於內,麻皮縛定,泔水煮熟切食之,旬日即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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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人作墓誌行狀,多云皇祖皇考,餘嘗疑之,未達其義。周密云:《詩》「思皇多士」,《詩記》引顏注《漢書》云「美也」;《急就章》注云「正也,大也」;《泰誓》孔傳訓皇為前。
432
宋人書感激曰感磯,取《孟子》「是不可磯也」,注云:「磯,激也,義與激同。」然亦鑿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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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荊楚歳時記》:河鼓謂之牽牛,黃姑即河鼓也。古詩云:「黃姑織女時相見。」李後主詩云:「迢迢牽牛星,渺在河之陽;粲粲黃姑女,耿耿遙相望。」則又以黃姑為織女,不知何據。
434
《大唐新語》謂梁簡文好作艷詩,江左化之,謂之宮體,晚年改作,追之不及,乃令徐陵撰《玉臺集》以大其體。今觀《玉臺新詠》所録,皆靡靡之音,正足推波助瀾,何區雅鄭。此集予在京師曾見宋刻,今呉中寒山趙氏翻刻本可謂逼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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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初御史裏行之名,自馬周始。又云武后革命,恐人心不附,供奉官正員之外,又置里行御史遺補,有「車載斗量」之謠。
436
《大唐新語》:「李襲譽性儉約,好讀書,寫書數萬卷,謂子弟曰:『吾不好貨財,以至貧乏。京城有賜田十頃,可以充食;河南有桑千株,可以充衣;寫得書萬卷,可以求官。汝曹第勤此三事,何求於人?』」右數語可作家訓,故録之以示子孫。
437
隋時天子及貴臣多著黃紋綾袍、烏紗帽,百官皆著黃袍及衫,出入殿省,見《大唐新語》。臣下得著黃,亦太凌僭矣。至唐始有紫緋青綠之別。
438
莊子與釋氏不甚相遠,唐傅奕精於莊老,而力詆佛教,殆不可解。
439
握拳透爪,世但知顏魯公。《獨異志》云,晉中書令卞忠貞殉蘇峻之難,後盗發其墓,面色如生,兩手皆拳,爪甲穿於手背,與魯公同。
440
唐文皇病痢,諸醫不效。金吾長史張寶藏進方,以乳煎篳茇服之,立差。
441
唐玄奘法師摩頂松,在齊州靈岩寺。師取經西域歸,始住長安洪福、大慈恩二寺及宜君玉華宮譯經耳。靈岩屬今長清縣,圖經但以為佛圖澄卓錫之地,而不知玄奘,故著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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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漢馬略,閉户讀書,十年不出,三日一食,鄉里謂之潛龍,此在臥龍之前。
443
宋宇文伯修藏一古鼎,款識曰「輦酌宮」。按班書《宣帝紀》「常困蓮勺鹵中」,如淳注:「蓮音輦,勺音灼,縣名。」《雍録》曰:「漢蓮勺縣,唐之下わ縣也。」《元和志》曰:「下わ東二十三里有蓮勺故城。」然《三輔黃圖》、《雍録》所載漢宮殿名甚詳,無所謂輦酌宮者;蓮勺,諸書皆言縣名,亦不言有宮。著之以俟博雅如劉原父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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孫思邈《千金方》:人參湯須用流水煮,用止水則不驗。《人參譜》
445
沈存中《筆談補》云:「前世風俗,卑幼致書,尊者但批紙尾答之,謂之批反,如詔書批答之義。故紙尾多作敬空宇,謂空紙尾以候批反耳。」按昔人謂謹空之空,乃九拜之空首拜也。二說互異。《周禮春官大祝辨》,九拜;一曰稽首,二曰頓首,三曰空首,四曰振動,五曰吉拜,六曰凶拜,七曰竒拜,八曰褒拜,九曰肅拜。
446
新唐書》如近日許道寧輩畫山水,是真畫也;《史記》如郭忠恕畫,天外數峰,略有筆墨,然而使人見而心服者,在筆墨之外也。右王楙《野客叢書》中語,得詩文三昧,司空表聖所謂「不著一字,盡得風流」者也。
447
郭忠恕著《佩觿》、《汗簡》二書,並載《宋史藝文志》。而《汗簡》不傳於世,今秀水朱氏有鈔本六卷,呉門新刻,逼古可寶也。首有李建中題云:「《汗簡》元闕著撰名氏,因請見東海徐騎省,云是郭忠恕製,復舊臼字部末□字注腳趙字下,俱有臣忠恕字,驗之明矣。」後有天禧二年七月十七日開封府判官虞部員外郎李直方序,又庚寅六月所南鄭思肖《為山艏湟毒題汗簡後》,是書所援據自古文《尚書》以下凡七十一家,多今世未見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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嘗見人家灶側多促織,竊疑之。偶讀《酉陽雜俎》云:「灶馬狀如促織,而稍大,好穴灶側。灶有馬,足食之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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濟南明湖蛙不鳴,濰縣無蟬,或閱數年間聞其聲,則置酒競往賞之,以為異事。
450
段柯古云:《竹譜》竹類三十九。按戴凱之《竹譜》乃七十餘種。
451
宋英宗守文令主,然其知人之哲,尤不可及。舊制,御史闕,令中丞及翰林學士知雜迭舉,英宗內批自除二人,范堯夫以江東轉運判官為殿中侍御史,呂微仲以三司鹽鐵判官為監察御史裏行。如此用人,雖唐虞三代盛際,何以加之?使神宗能守家法,何至王、呂輩紛紛亂天下耶?御史裏行始於唐初,迄宋尚仍之不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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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和間,以詩為元萄術,御史李彥章遂上疏,論淵明、李、杜以下皆貶之,因詆魯直、少游、無咎、文潛,請為科禁,至著於律令,云「諸士庶傳習詩賦者,杖一百」。其紕陋一至於此。是時大臣朝士皆安石之餘孽,然安石惟欲廢《春秋》耳,其詩實於歐蘇間自成一家,亦可概謂元萄術乎?此古今風雅一大厄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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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石林云:晉宋間佛教初行,未有僧稱,通曰道人;宣和崇道教,改沙門曰德士。道人、德士,正是絶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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避暑録》盲:呂文穆蒙正為父龜圖所逐,衣食不給,龍門寺僧識其貴人,延致寺中,鑿山岩為龕以居之,凡九年。後諸子即石龕為祠堂,名曰肄業。富大忠為之記。今人以傳竒有破窯之說,志書亦沿俗論,但言窯而不知有龕,並龍門僧亦湮沒不傳,可惜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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勞山多耐冬花,花色殷紅,冬月始盛開,雪中照曜山谷,彌望皆是。說者謂即南中之山茶,然花不甚大,所云海紅花是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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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俊字德進,歸德人宋為南京。偽齊劉豫起為虞部員外郎者三,以告強畀其家,卒力卻之,凡家書文字一不用豫僭號,但書甲子。此亦一陶淵明也。又南唐自顯德五年用中原正朔,士大夫以為恥,𥓓文但書甲子,見《懶真子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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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來如謝康樂、宗少文輩,癖好山水者多矣。明臨海王恒叔士性宦遊所至,輙登臨山水間,窮極幽奧,作遊記數十篇。江陰徐霞客終身於遊,至厯絶域徼外,牧翁為作傳,可謂好事者矣。予同年呉君,順治末進士,嘗遊武林,宿留數月始歸。予詢以西湖、西溪諸名勝,曰:「皆不知也。」詢其未往遊之故,則大笑曰:「吾跋涉水陸二千餘里,豈為山水往耶!」予為先兄西𬋈言之,以為人嗜好逕庭乃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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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石林避暑録》述景修言:「往以九月望夜道錢唐,與詩僧可久泛西湖,至孤山,時已夜分,月色正中,湖面渺然如枰,傍山松檜參天,露下葉間,輯冀雜洩猓微風動湖水,晃漾與林葉相射。可久清臒苦吟,坐中不勝寒,索衣無所有,空米囊覆其背,以為平生得此無幾。」此一段文字非東坡不能道。景修姓張,字敏叔,常州人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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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望江令麴信陵詩,予向從《萬首絶句》得三首,録之。頃又從王觥洞允欏芳一聯云:「臺笠看山雨,渚田耕荇花。」語最工,而不得全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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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簡文帝鄭后諱阿春,故晉人謂皮裏陽秋,孫盛《晉春秋》為《陽秋》。梁武帝小名阿練,改練為絹。今絹布之絹,俗罕知其為練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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鴟夷,河豚也。ヅ蒲,海蜇也。西施舌,海燕所化,久則復化為燕。竺餿腮,鱸四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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富文忠公不以文章見長,《康節外紀》載其《過堯夫》一詩云:「先生自衛客西畿,樂道安閒絶世機。再命初筵終不起,獨身窮巷寂無依。貫串百代嘗探古,吟詠千篇亦造微。珍重相知忽相訪,醉和風雨夜深歸。」頗可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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馮元成《雨航雜録》云:「皇甫百泉與王沃菝相埒,時人謂百泉如齊、魯,變可知道;沃萑縝亍⒊,強遂稱王。」此二語最是確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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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林言:在建康見唐汾州刺史李暹告,開元二十年七月六日,下列銀青光祿大夫守兵部尚書兼中書令集賢殿學士蕭嵩、侍中兼吏部尚書弘文館學士光庭裴不書姓,學士結銜皆在官下,据此則集賢、翰林諸學士結銜在官上始於五代,可信不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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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宰執享有高壽者五人:張鄧公八十六,陳文惠八十二,富鄭公八十一,杜祁公八十,文潞公九十二。此葉少蘊所記,尚有李文定、龐穎公二人,皆未及八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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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泊宅編》:「歐陽子守滁,作《醉翁亭記》,後四十五年,東坡為大書重刻,改《泉冽而酒甘》為『泉甘而酒冽』,今讀之實勝原句。」此𥓓予乙丑過滁游琅邪山見之,手得數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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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勺引劉中壘謂「泥中」、「中露」,衛二邑名,《式微》之詩,葢二人所作,是為聯句所起。此說甚新,然不知有據依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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異聞録》:唐明皇以八月五日生。宋文貞公副碓疲骸霸攣┲僨錚日在端午。」凡月之五日皆可稱端午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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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異聞録》:三月為一時,兩時為一行,兩行為一季,二年半為一雙,以閏月兼本月,此謂月雙,五年再閏為閏雙。今止謂三月為一季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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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夕之說,自三代以來,相沿舊矣。宋太平興國中,詔以七日為七夕,著之甲令。而其後多以六日為七夕,名七夕而用六,不知起於何時,右見《異聞録》。按《東京夢華録》,初六、初七晚,貴家多結彩樓於庭,謂之乞巧樓。則當時初六初七兩日皆可乞巧,遂相沿而不察耳。然今並無初六為七夕之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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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潞公帶平章事三十七年,本朝惟高陽李文勤公呶緘居內閣二十七年,宛平王文靖公在內閣二十年,二公皆為首揆最久。而王公始終恩禮之厚,尤為本朝宰臣第一,予撰《文靖神道𥓓》,具書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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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少蘊言:唐及國初京師皆不禁打傘,五代始命御史服裁帽,淳化初又命公卿皆服之。既有傘,又有帽,故謂之重戴。祥符後惟親王、宗室得用傘,其後通及宰相、參政。今裁帽席帽分為兩等,中丞至御史、六曹郎中於席帽前加全幅皂紗,僅圍其半為裁帽,員外郎以下則無之,為席帽。按此製似古婦人幕埽今眼紗之類,而名為裁帽,不可解。又按張洎《題右丞畫孟襄陽吟詩圖》云:「襄陽之狀峭而瘦,衣白袍,靴帽重戴,乘款段馬。一童總角,負琴而從。」觀其圖,乃帽上加皂色幅巾,垂於肩後,但不似幕苧諉娑,殊近裁帽之制。而謂傘與帽為重戴,豈唐、宋所謂重戴,又有殊異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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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備載宋太祖至仁宗四聖御押互異,《石林燕語》又記王安石作押,先橫一畫,左引腳,中為一圈,圈多不圓。時謂押歹字。予謂以歹為石,與安石為人名實亦自相副。前輩有集古名臣花押為一書者,唐謂之花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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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人科場率多請託,主司多隔歳預定,乃至榜帖亦有令舉子自為者,《摭言》所載,幾同兒戲。至宋初始革其弊,如范質為相,其侄杲夙受知陶谷、竇儀,而不敢就試。李鷂相,其子宗諤唱名,辭不入,被黜,文正罷相,方再登科。先進遺風,與明王忠肅、王端毅二公輝映前後,良可敬也。若秦檜、張居正之徒則反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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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世士大夫最講禮法,然有不可解者二:仕宦卒葬,終身不歸其鄉,一也。閥閱名家,不以再嫁為恥,如范文正幼隨其母改適朱氏,遂居長山,名朱說。既貴,凡遇推恩,多予朱姓子弟。其長子純佑與王陶為僚婿,純佑卒,陶妻亦亡,陶遂再婚范氏長姨,忠宣但疏之而已,文正輙聽其改適,不為之禁,尤不可解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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交梨火棗,相沿稱之,未達其義。《蠡海集》云,梨春花秋熟,實蒼花白,有金木交互之義,故曰交梨,非謂交州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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宗室紅蘭主人工詩畫,有《玉池生集》,又刻郊、島二家詩,曰《寒瘦集》。生於富貴,而其胸懷蕭灑乃爾,亦竒。又鎮國將軍博問亭自號東皋主人,亦以詩名,刻《白燕棲詩》若干卷。天潢多好學如此,足見本朝文教之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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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果禪師云:「閻浮提雨淨水,具諸天相。方時大旱,雨忽降,莫知其價,此兜率天上雨摩尼也。方欲收禾,霖雨不止,此阿修羅中雨兵仗也。甘雨及時,人皆飽足,此護世城中雨美膳也。」乙酉春無雨雪,四月、閏四月,麥秋將屆,猶不雨,至五月乃沛然г足,其後連雨,幸旋晴霽,而田家時有恒雨之懼。兜率、修羅在反掌間,信天道之難測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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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永卿云:常見李西臺所書小詞中,羅敷作羅紂。後讀《漢書》,昌邑王賀妻十六人,其一人嚴羅紂,紂音敷。敷作紂,必有据依,當詢之攻六書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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臧武仲名紇。紇,恨發反,字書云下沒切,痕入聲。《懶真子》云,唐蕭穎士性輕薄,有同人誤讀臧武仲名,譏之曰:「汝紇字也不識!」今俗語云瞎字也不識,葢紇字之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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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山谷名庭堅,皋陶字也,或曰即高陽氏八才子之一,字曰魯直。《懶真子》云:「慕季文子之逐莒僕,故曰魯直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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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歸田録》稱楊文公大年作文,則與賓客飲博投壺奕棋,而不妨搆思,揮翰如飛,文不加點,門人傳録,疲於應命,真一代之文豪。歐公一代文宗,而其推服前輩如此,益知石徂徠《怪說》之妄。且柳開、穆修之徒,視歐陽豈止如陳涉之啟漢高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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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元均為三司使,性寬厚,有干請者,雖不從,必温顏強笑以遣之,語人曰:「為三司使數年,強笑多矣,直笑得面似靴皮。」《月泉吟社》有謝詩賞答啟云:「恭惟某官,笑面如靴。」葢用此語。不惟欠雅馴,亦本非佳語,而援以為贊頌之詞,謬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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取大蒜一握,道上熱土雜研爛,以新水和之,濾去滓,灌之,治卒然中暑氣閉,即蘇,見《避暑録》。
485
明時稱大學士曰閣學,今但稱中堂,而稱學士為閣學。按閣學之名起於宋宣和末,陳亨伯為龍圖閣直學士,稱龍學;顯謨、徽猷二閣直學士欲效之,而難於稱謨學、猷學,乃易閣學。然古稱大學士止曰大學,明《殿閣詞林記》又有殿學、閣學、詹學諸名。
486
劉原父、貢父博雅為北宋第一流,惜《公是》、《公非》二集不傳,故後世之名出歐、蘇下耳。如石林拈原父詩句云:「涼風起高樹,清露墜明河。」此亦何減元暉、仲言、襄陽、蘇州耶?
487
菌毒往往至殺人,而世人不察,或以性命殉之。予門人呉江葉進士元禮舒崇之父叔,少同讀書山中,一日得佳菌,烹而食之,皆死。予常與人言以為戒。又楓樹菌,食之則笑不可止。陶隱居《本草注》,掘地以冷水攪之令濁,少頃取飲,謂之地漿,可療諸菌毒。
488
周體觀白衡,遵化州人,順治己丑進士,以庶吉士出為給事中,外補饒九南道副使。與施愚山閏章同為江西監司,又同年也,其風流好事略相似。有《過黃州》絶句云:「不見當年劉克猷予壯,己丑狀元,西風吹淚古黃州。舊時江路能來否?落日招魂故驛樓。」殊不愧古人也。予兄叔子士蹋《重經采石感懷曹梁父》二絶句云:「憶向江幹惜別離,黃昏石壁共題詩。今來寂寞空江上,獨酹青蓮夜雨祠。」「禪榻何人對寂寥,短檠和淚雨瀟瀟。若為灑向寒江裏,月黑雲深欲上潮。」亦不減周作。梁父,姑孰文士,好交游;其兄淼,字滄波,與予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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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時聞西窗琴,凍折三兩絃」,孟東野詩也。「淨几橫琴曉寒,梅花落在絃間」,楊慈湖詩也。「松枝落雪滿琴絃」,倪雲林詩也。「鰣魚出水浪花圓,北固樓前四月天。忽憶戴氪盎Ю錚櫻桃風急打琴絃」,予在廣陵時詩也。此詩今不存集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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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森字約齋(按:此處至「舌短語音不」幾字原脫,據《清代筆記叢刊》本補,大興人,順治丁女進士,舌短語音不正。自縣令累官開府,所至以賄聞,為四川按:此「四川」二字據《清代筆記叢刊》本補巡撫,黷貨不已,諸子從容諫曰:「大人位中丞,齒高矣,家已粗給,何必孳孳於此?」諦聽久之,答曰:「汝曹何知,多多益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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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米盧郎,或云八采,說者紛紛不一。按《太平廣記》止是八詠耳。魏高祖山陵,詔魏收、劉逖、祖孝徵、盧思道各作挽詞:尚書令楊授怪,收四首,劉、祖各二首被用,盧獨取八首,時號為八詠盧郎。此謂哀挽,且非佳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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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卓、曹操、呉元濟、黃巢輩,後人有為立廟者,是非羞惡之心安在?宋景討校南郊赦録朱全忠子孫。梁莊肅方監在京倉,上言全忠唐叛臣,録之何以示勸。仁宗善之,遂見擢用。梁固賢矣,仁宗真聖主哉!
493
宋制,紫宸、垂拱常朝遇雨,則傳旨拜殿門下,謂之籠門。
494
刻書始五代,固然,然石林謂唐柳比《家訓》已有之矣。
495
今九卿自大理、太常已下官署皆名曰寺,沿東漢之舊也。鴻臚寺本以待四裔賓客,明帝時摩騰竺法蘭自西域以白馬馱經至洛,故舍於鴻臚寺。今之白馬寺,即漢鴻臚寺舊址,後遂以名浮屠之宮,非偶同也。
496
王禹玉作《龐潁公神道𥓓》,其家潤筆,參以古書名畫三十種,中有唐杜荀鶴及第試卷。予生平為人家作𥓓版文字多矣,惟安德李氏以楊孟載手書《眉庵集》一部相餉耳。宋時至有督潤筆者,不以為非。唐白樂天與元微之至交,白作元志銘,潤筆亦至五六十萬。今則諛墓之金殆絶響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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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生某,廬州人,遊於吾郡,偶以偏方療疾,皆效。記其三云:治痞積方,用大蓽麻去殼,一百五十個,槐枝七寸,香油半斤,二味同入油內浸三晝夜,熬至焦,去渣,入飛丹四兩成膏,再入井中浸三日夜,取出,先以皮硝水洗患處,貼之。治痔方,便後以甘草湯蕩洗過,用五倍子、荔枝草二味,以砂鍋煎水蕩洗。荔枝草一名癩蛤蟆草,四季皆有之,面青背白,麻紋壘壘,竒臭者是。治血崩方,用豬鬃草四兩,童便、清酒各一鐘,煎一鐘温服。豬鬃草如莎草,而葉圓,淨洗用之。
498
今人稱先生,古人亦有止稱先者。漢梅福曰:「叔孫先非不忠也。」師古注:「先猶言先生。」又鄧先好竒計及張談先之類。後世中官稱士大夫曰老先,亦有所本。
499
後人妄改古詩,如謝茂秦改玄暉「澄江淨如練」之類,為世口實。惟王楙《野客叢書》攺陸士衡〈齊謳行〉孟諸吞雲夢百二侔秦京」曰「八九吞雲夢,語既渾成,對又精切,確不可易也。
500
唐詩人張祜,字承吉,與白樂天、杜牧之同時,其詩事班班可考。《野客叢書》引祜「不信寧王回馬來」及「金輿遠幸無人見,偷取雇跣」艽怠敝句,以為祜目擊時事而作;又祜有詠武宗時孟才人之作云:「一聲何滿子,雙淚落君前。」一述明皇事,一述武宗事,遂疑其身涉十一朝,年且百二十歳,云云。此說愚甚可笑。唐人詠明皇、太真事者不可枚舉,如元、白《連昌宮詞》、《長恨歌》二篇,其最著者;又如李義山「如何四紀為天子,不及盧家有莫愁」之類,亦多矣,豈皆同時目擊者耶?即祜樂府《春鶯囀》、《雨霖鈴》等作,皆追詠天寶間事,何獨疑於前二詩耶?
501
先大父方伯贈尚書公手書遺訓有云:「吾既無厚遺,而使汝輩過營喪葬之費,心殊不忍,虛地上以實地下,又所深惡。」云云。葢本漢貢禹「眾庶葬埋,皆虛地上以實地下,其過自上」之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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妻之父為外舅,母為外姑,見《爾雅》、《釋名》諸書。然今俗謂妻之父為丈人,其來亦遠。裴松之《三國志注》「獻帝舅車騎將軍董承」句云:「古無丈人之名,故謂之舅。」則是南北朝已稱丈人也。《爾雅》妻黨云妻之昆弟為甥,姊妹之夫為甥。今無此稱,有稱之者,鮮不以為怪矣。
503
安祿山生於南陽,時李筌為鄧州刺史,夜識東南有異氣,於村落物色得之,慘然曰:「此假王也。」座客勸殺之,筌不聽。後有罪當刑,節度使張守腫嚶誄,亦不殺,遂釀天寶之禍。然則真王不死,假王亦不死也,豈亦運氣使然耶?筌即注《陰符》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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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蔡京假節邕州,道經湘口,泊浯溪《中興頌》所,人黽俯不前,題詩曰:「停橈積水中,舉目孤煙外。借問浯溪人,誰家有山賣?」此詩未收《浯溪志》,予昔撰《浯溪考》亦遺之,偶讀《雲溪友議》,迫録於此,用補向來之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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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夜夜月為青塚鏡,年年雪作黑山花」,唐人尉遲匡詩也。匡以詩乾李林甫,反遭斥辱。《雲溪友議》具載其事,而未見全篇,升庵補作《塞上曲》,極工,今載集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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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以順治十二年乙未科登第,甫弱冠,時預同年宴會,東歸後有寄友人詩云:「當年曾記鳳城頭,比舍相過盡雅遊。道政里中人似璧,善和坊北月如鉤。閒邀師子尋新曲,醉遣︵兒亂酒籌。今日相思一彈指,坐驚花事到黔陬。」後數年理揚州,寄嚴州詩云:「秋水初波枕畔流,欲將愁思寄嚴州。新安江水千餘里,何處天邊風露樓。」皆有本事。今思之已四五十年,如前塵昨夢。二詩皆不載集中,故追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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乾州武則天陵墓,過客題詩訕笑者,必有風雷之異。利州乃武生處,今四川廣元縣是也。嘉陵江岸皇澤寺有其遺像,乃是一比丘尼。予過之題詩云:「鏡殿春深往事空,嘉陵禍水恨難窮。曾聞奪婿瑤光寺,持較金輪恐未工」葢用《洛陽伽藍記》瑤光寺尼工奪婿之語以謔之,且曰:「爾果有靈,不妨以風雷相報。」已而晴江如練,微風不作,頃刻百里。豈老狐獨靈於乾陵,不靈於利州乎?記之以發一笑。李義山亦有二絶句,自注云「感孕金輪處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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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人最重進士科,然主司、舉子關節交通,不以為怪,乃至宗族子姓,亦不回避。如沈絢尚書主春闈,其母曰:「近日崔、李侍郎皆與宗盟及第,汝於諸葉中擬放誰耶?」絢曰:「莫如沈先、沈擢。」母曰:「二子早有聲價,科名不必在汝。沈儋孤寒,鮮有知者。」絢不敢違母命,遂放儋及第。是以朝廷名器為宗族之私恩也。今回避之例雖嚴,然亦有可議者。如翁婿舅甥不相回避,而外簾供給所等官本無關涉,凡子姓亦一體回避。如平原同年張良哉完臣為國子監助教,三科皆供事會試外簾,其子與宗姓三人引例回避,遂淹滯十年之久,詎非慎乎?唐人著族惟聞喜裴氏、滎陽鄭氏稱眷不稱房,呉興沈氏則稱葉,不詳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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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既選刻邊尚書《華泉集》及其仲子習𨓜詩,又訪其七世裔孫紹祖,請於當事,為公奉祀。厯城諸生張水鰨字澄源,邊氏子佃主也。又訪其集於臨邑故家,得魏允孚刻本,為重鐫之,書來請序,並謀新公祠宇,置祭田,可謂好事喻義者,因書之。乙酉七月廿一日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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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初收江南、西蜀,徐熙、黃筌父子皆入京師。筌畫花卉,但以輕色染成,不見墨跡。謂之寫生。熙以墨筆畫之,殊草草,略施丹粉,而神氣生動。筌惡其軋己,言其不入格,罷之。熙之子乃效諸黃之格,更不用墨,直以粉色圖之,謂之沒骨圖。畫花鳥者今有此兩種,如近日姑蘇王武,熙派也;毗陵惲壽平、金陵王概,筌派也。二派並行,不可相非,惟觀其神氣何如耳。概字安節,詩人方文{塗山山之婿,與兄蓍字宓草皆以工花鳥擅名,詩亦不凡。蓍初名尸,概初名丐,後改今名。亡友汪鈍翁贈呉人文點與也詩云:「君家道韞擅才華,愛寫徐熙沒骨花。」謂趙凡夫子婦、文ㄈ衡山之孫女也。然沈存中謂沒骨花乃熙之子,非熙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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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仲至愛摩詰《黃梅出山圖》。《筆談》以為黃梅、曹溪二像,氣韻神撿,各如其為人,讀二人事跡,還觀所畫,乃知其妙。餘在廣陵時,有餘氏女子名韞珠,刺繡工絶,為西𬋈作須菩提像,既又為先尚書府君作彌勒像,皆入神妙;又為餘作神女、洛神、浣紗、杜蘭香四圖,妙入毫釐,葢與畫家同一關捩。今有以土塑木雕為人作小照者,往往逼真,亦絶技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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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朝官三品已上在京乘四人肩輿,輿前藤棍雙引喝道;四品自僉都御史已下止乘二人肩輿,單引,不喝道。宋人喝道皆云「某官來」,以便行人回避。明代閣臣入直,呵殿至聞禁中。今則至棋盤街左右即止,凡八座皆然,行人亦無回避者矣。
513
今京官四品如國子監祭酒、詹事府少詹、都察院僉都御史,騎馬則許開棍喝道,肩輿則否。予同年徐敬庵旭齡由僉都御史巡撫山東,出都日,騎馬開藤棍,此舊例也。凡巡撫入京陛見,多乘二人肩輿,亦不開棍喝引。
514
沈存中謂楚詞之些,葢楚人舊俗,即梵語「薩縛訶」三字之合也。蓀即菖蒲,蕙即零陵香,蓀即白芷。又云杜蘅即馬蹄香,今偽作細辛用。
515
沈存中云:薊州大薊茇如車葢,因言揚州宜楊,荊州宜荊。按揚州字從手,子雲姓正此揚字,又古侯國名,今山西洪洞縣是也。如沈說,則州名當從木,非是。然存中號博物,不應有誤,當更考之。若丹陽亦稱丹楊,則自孫呉江左已來舊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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存中又云,淡竹對苦竹為文,除苦竹外,悉謂之淡竹。今南人食筍,有苦筍、淡筍二種,淡筍即淡竹也。或謂淡竹別自一種,葢因本草別疏為一物耳,非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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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急急如律令」五字,本漢公移常語。張天師漢人,故承用之,道流至今祖述。見《雲麓漫鈔》。
518
晏元獻為相,求擇婿於范文正,文正曰:「公女若嫁官人,則仲淹不敢知;必求國士,無如富高者。」高即文忠公弼舊名也。《孫公談圃》乃謂元獻門下常賣人王青善相人,一日夫人召相其女,遽曰:「國夫人也。」又曰:「恰有一秀才姓富,須做宰相,明年狀元及第。」夫人以告元獻,遂使人通好,云云。不知何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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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談圃》記曾魯公七十餘病痢,鄉人陳應之用水梅花、臘茶服之,遂愈。但不知水梅花是何物。
520
《龍城録》載:王宏,濟南人,與唐文皇少為同學,從受八體書;既登極,訪宏,隱去不見。此吾鄉之嚴子陵,而志乘佚不載,故著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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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次尚字退翁,湖州人,官屯田員外郎,與妻皆達禪理。次尚病,呼其妻曰:「我將死。」時二子在外,妻曰:「我欲先死,君俟諸子至未晚也。」言訖奄然而化。已而諸子至,次尚曰:「吾亦行矣。」即趺坐化去。孫莘老為表其墓。此與龐公靈照事同,見《談圃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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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舊唐書賈食束傳》但言祖渭,父寧。《龍城録》則云:「食束父名,字師道,才吏也。五十歳,棄家隱伊陽鳴皋山,著書二十卷,號鳴皋子。山中人言其仙去。子食束,亦有才,然不逮於父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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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為盤山釋智朴題詩,用「苗茨」字。朴疑之,書詢出處。按《洛陽伽藍記》,奈林南有魏明帝苗茨之𥓓。楊之釋曰:「以蒿覆之,故云苗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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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梵剎皆以內典字義為名,予昔奉使四方,見亦有不盡然者。如太湖道中有釣魚寺,成都青羊宮本桃花尼寺;重慶塗山上有相思寺,因山有相思竹,故名,亦可異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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姑蘇士人家玉蟾蜍一枚,皤腹中空。每焚香,置爐邊,煙盡入腹中;久之,冉冉復自蟾口噴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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濠州含桃閣下,壞氐檬匣,匣中有巨編數帙,乃陳留鄭向所述《五代開皇紀》三十卷。乾興元年,向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為郡守,瘞此書於閣下,有銘云云,見《墨莊漫録》。按乾興乃真宗末年年號,此書在薛居正後,歐陽修前,而世罕知者,不知尚有傳本否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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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來武人能詩,如宋沈慶之:「微生遇多幸,得逢時運昌。朽老筋力盡,徒步還南岡。辭榮此聖世,何愧張子房。」梁曹景宗:「去時兒女悲,歸來笳鼓競。借問行路人,何如霍去病。」北齊斛律金:「敕勒川,陰山下,天似穹廬葢四野。天蒼蒼,野茫茫,風吹草低見牛羊。」高敖曹:「壟種千口羊,泉連百壺酒。朝朝圍山獵,夜夜迎新婦。」唐王智興:「三十年前老健兒,剛被郎官遣作詩。江南花柳從君詠,塞北煙霜獨我知。」宋曹翰:「三十年前學六韜,英名常得預時髦。曾因國難披金甲,不為家貧賣寶刀。臂健尚嫌弓力軟,眼明猶識陣雲高。堂前昨夜秋風起,羞睹盤花舊戰袍。」岳鄂王飛:「潭水寒生月,松風夜帶秋。」明郭定襄登:「甘州城西黑水流,甘州城北胡雲愁。玉關人老貂裘敝,苦憶平生馬少游。」湯胤績:「苜蓿含花草露斑,奚奴擾擾出沙灣。塵飛大夏三千里,泥滿東風十二閒。直內銅符初上繳,征西鐵甲未東還。可憐絶代賢王手,少畫漁陽阿犖山。」戚武毅繼光:「畫角聲傳草木哀,雲頭對起石門開。朔風邊酒不成醉,落葉歸鴉無數來。但使元戈銷殺氣,未妨白髮老邊才。勒名峰上吾誰與,故李將軍舞劍臺。」右偶舉數篇,皆見英雄本色,有文士所不能道者。又如宋之劉涇、賀鑄、韓蘄王世忠,明之沐昂、俞大猷、李言恭、萬表、陳第輩,不可枚舉,孰謂兜鍪之流只解道「明月赤團團」也。唐高崇文「誰把骨孝兒射鴈落,白毛空裏亂紛紛」,雖俚語,亦不凡,可並謝胡撒鹽之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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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碳洌明州士人陳生附賈舶泛海,遇風,引至一島,見有精舍,金碧明煥,榜曰天宮之院。堂上一老人,據床而坐,神觀清臒。左右環侍,白袍烏巾者約三百餘人,自言皆中原人,唐末避亂至此,不知今幾甲子也。山巔一亭,榜曰「笑秦」。問老人為誰,曰:「唐相裴休也。」山中生人參甚大,多如人形。生欲乞數本。老人曰:「此物鬼神所護惜,不可經涉海洋。山中金玉,任爾取之。」又云:《楞嚴》乃諸佛心地之本,當循習之。」復令人導之登舟,轉盼之頃,已至明州矣。右見《墨莊漫録》《人參譜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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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平山僧得蕈一叢,煮食之,大吐,內三人取鴛鴦草啖之,遂愈,二人不啖,竟死。鴛鴦草,藤蔓而生,黃白花對開,治癰疽腫毒尤妙,或服或傅皆可。葢沈存中《良方》所載,即金銀花也。又曰老翁鬚,《本草》名忍冬。先方伯贈尚書府君《群芳譜》云:一名鷺鷥藤,又名金釵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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蜀、洛之黨亦曰許、洛,葢以潁濱晚居許田。然東坡卜居陽羨而葬郟,未嘗一日居許也。《墨莊漫録》云:崔宓路、陳恬叔易皆戊戌生,田晝承君、李チ方叔皆己亥生,並居穎昌陽翟,為許黨之魁,時號戊己四先生。葢是時東坡及黃、秦之歿久矣,而黨論猶未息,此蜀、洛諸君子賢知之過,毋乃為紹述諸壬人所笑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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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莊》云:「濟南為郡,在厯山之陰,水泉清冷,凡三十餘處。」予按濟南七十二泉,其名具載《齊乘》,實不止三十餘也。又云李格非文叔作《厯下水記》,敘述甚詳,文體有法,惜不與《洛陽名園記》並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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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安石常患偏頭痛,神宗賜以禁方,用新蘿卜取自然汁,入生龍腦少許,調勻,昂頭滴入鼻竅,左痛則灌右鼻,右即反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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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元章論書云:「江南呉完、登州王子韶,大隸題榜有古意,吾兒尹仁與之等。幼兒尹知代吾名書𥓓及手書大字,更無辨。門下許侍郎尤愛其小楷。」按尹仁即友仁也,今人止知其畫,尹知書,則知之者益鮮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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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章論唐人書最不喜柳,云柳出歐陽,而為怪醜惡札之祖,自此世人始有俗書,其弟公綽乃不俗。予昔兩至成都,謁武侯廟,廟有裴度撰𥓓,公綽書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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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時製墨名家,有潘谷、陳贍、張谷,又有常山張順、九華朱覲、嘉禾沈珪、金華潘衡;宣政間有關幀⒐|、梅鼎、張滋、田守元、曾知唯、桐柏張浩、河東解子誠、韓偉睿可與李氏父子相甲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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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書之富,有宋宣獻、畢文簡、王原叔、錢穆父、王仲及、荊南田氏、厯陽沈氏、譙郡祁氏、曾麟堆搴汀⒑刂方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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乙酉,有書賈來益都之顏神鎮,攜蘇過叔黨《斜川集》,僅二冊,價至二百金有竒,惜未得見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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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野客叢書》云:或有書是非字為氏飛者,固好竒之過,然不可謂無所本。以氏為是,如《漢志》「至玄孫氏為莊王」是也;以飛為非,如漢𥓓「飛陶唐其若是乎」是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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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人謂江左禁書疏往來,故右軍帖多稱死罪,以當時有禁也。然孔廟漢𥓓魯相奏記,司徒司空府首具年月日魯相某等叩頭死罪敢言云云,末又云某惶恐叩頭死罪。又孔文舉、繁欽、陳琳諸人皆用之,則非自右軍始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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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疑桑欽著《水經》成一家言,何以《後漢文苑》不為立傳。陸儼山引《漢孔安國傳》,徐敖以《毛詩》傳塗渾子真,子真傳桑欽君長,當是西漢末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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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康節外紀》云:「邵某與常秩同召,某卒不起。」又云:「王介甫方行新法,天下紛然以為不便,思得山林之士相合。秩引對,因盛言新法之便,乃除諫官,以至待制。帝浸薄之,而介甫主之,不忘秩之本末如此。不知永叔何為取之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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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行盡江南數十程,曉風殘月入華清」,宋人杜常詩也。按常為昭憲皇后族孫,第進士,厯官工部尚書;而《霏雪録》以為杜牧詩,誤矣。《畫墁録》云:「神宗聞昭憲之家有登第者,甚喜,有旨令上殿。翼日,謂執政曰:『杜常第四人登第,卻一雙鬼眼,可提舉農田水利。』」即此杜常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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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坡詩云:「詩文豈在多,一頌了伯倫。」朱少章謂《藝文志》載《劉伶集》三卷,伯倫非他無文章。鐘退谷謂劉嶁檣平詩才十四首,予觀獨孤及《三賢論》及殷寅所嘆嶁櫓長不止於詩,詩亦豈止十四首。但此一頌、十四詩足以不朽其人,他文可不必傳,政如白頭花鈿滿面,不如美人半妝耳。山谷《豫章集》最多,而晚年自刪其詩,止存三百篇;徐昌毅自定《迪功集》亦最少,二公正得此意。予生平為詩不下三千首,門人盛侍御誠齋符升、曹祭酒峨眉為撰《精華録》,意存簡貴,然所取尚近千首,愧山谷、昌穀多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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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少章《詩話》云:「黃魯直獨用崑體工夫而造老杜渾成之地,禪家所謂更高一著也。」此語入微,可與知者道,難為俗人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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物類相感志》云:「芽茶得鹽,不苦而甜。」乃知古人煎茶,必加姜鹽以此。然茶取其清苦,若取其甘,何如啜蔗漿棗湯之為愈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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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仲醇云:溧陽人家有鐘離權書花押,如一劍狀。則是神仙亦有押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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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牛、李之黨,贊皇君子,功業爛然,與裴晉公相頡頏,武宗之治幾復開元、元和之盛,其黨又皆君子也。僧孺小人,功業無聞,怛悉謀維州一事,怨恫神人,其黨李宗閔、楊虞卿之流,又皆小人也。二人之賢不肖如薰蕕然,不難辨也。自蘇潁濱二人皆偉人之說出,謂僧孺以德量高,德裕以才氣勝,而賢不肖始混淆矣。初僧孺尉嵩縣,而水中灘出,有諱滁一雙飛下,僧孺果入西臺。陳仲醇云:「竒章入臺,當以鴟梟應之。」此雖戲論,實公言耳。吾宗鶴尹兄ⅲ工於詞曲,晚作《籌邊樓傳竒》,一褒一貶,字挾風霜,至於維州一案,描摹情狀,可泣鬼神。嘗屬予序之,而未果也。今鶴尹歿數年矣,憶前事,為之憮然,聊復論之如此,將以代序,且以見傳竒小技,足以正史家論斷之謬誣也。鶴尹大父緱山先生作《鬱輪袍》及《裴湛和合》二曲,詞曲家稱為本色當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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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大復《平涼詩》云:「惟餘青草王孫路,不屬朱門帝子家。」莫中江以為李滄溟在河南時作,人與地皆誤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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濟南府城東三十里王舍人店,萬厯間耕者得片石於田中,刻「讀書臺」三字,乃蘇長公書也。按元遺山《濟南行記》以為宋張公掞讀書處。掞舉進士,仁宗朝知掖縣,奏免登萊租稅,後以户部侍郎致仕。或云是其兄揆。揆字貫之,通《易》、《太元》,陳執中薦為龍圗閣直學士,進翰林侍講學士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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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渭《墨芍藥》一軸,甚竒恣,上有自題云:「花是揚州種,瓶是汝州窯。注以東呉水,春風鎖二喬。」字亦怪醜。予少喜渭詩,後再讀乃不然,只是欠雅馴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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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後山談叢》云:「齊之龍山鎮有平陵故城,高五丈四,方五里。附城有走馬臺,其高半之,闊五之三,上下如一。其西與南則在內,東北則在外,莫曉其理。」按東平陵城,唐之全節縣也,即古譚子國,《詩》所謂「譚公維私」者也。故城址尚存,走馬臺則不可辨識矣。城東門有漢夏侯勝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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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山云:「趙內翰彥若家有南唐澄心堂書目,才三千餘卷,有建業文房之印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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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叔論書喜李西台,而《集古録》不取張從申。秦偽部學西台書,文忠在亳,問秦「西臺何學」,曰:「張從申也。」今金陵棲霞寺𥓓乃從申書,豈文忠偶未睹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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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章舊尚青田石,以燈光為貴。三十年來閩壽山石出,質温慄,宜鐫刻,而五色相映,光采四射,紅如闡矗黃如蒸慄,白如珂雪,時競尚之,價與燈光石相埒。近斧鑿日久,山脈枯竭,或以芙蓉山石充之,無復寶色,其直亦不及壽山五之一矣。二山皆在福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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語云「棗不救儉」,言歉歳不宜棗也。康熙甲申歳仍儉,而棗倍收;乙酉歳豐,棗亦收,語不皆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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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食面、臘月雪為糊,則不蠹。宋王文憲家以皂莢末置書中,以辟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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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沃蕁鄂不觚録》云:「親王體至尊,於文武大臣投刺作書,有稱王者別號者,不稱名,惟今魯王一切通名。自分宜當國,而親王無不稱名矣,至江陵而無不稱晚生矣。當其時襲封者,至稱門生。」按宋朝儀,親王班宰相之下,已乖大體,況以天潢之尊,降而稱晚生、門生乎?其褻越已甚,而權相之氣焰亦可想見,又何怪士風之不競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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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陵媚大戲氡#刺稱晚生。以江陵之薰灼,至使群臣上疏不敢斥名,親王、次輔皆稱晚生,在外布、按二司至行跪禮,而屈體媚夏巳鞜耍可謂羞朝廷而辱當世之士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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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史於左都御史、副都御史,例用上銜名帖,即升遷至大官,仍稱晚生不改。予以康熙庚午為副院,今梅少司馬桐崖為御史,掌京畿道;後九年,予為掌院,梅已為副院,猶稱晚生,及出為閩撫,不改也。金少司寇亦嘗為屬,同時為副院,亦稱晚生,及出為楚撫,則改稱侍生,不知用何例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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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道御史掌道,論俸之先後一定不易,惟協理則總憲批委,遂多趨避。如河南、江南、浙江三道缺協理之員,則人競趨之,臺規不肅,為日已久。予為掌院,凡協理一按,俸次先後不許越次。至內陞京卿,初薦常百子翼聖,後薦李質君斯義、陳大年齊永,皆以久次掌河南道者,無所容其營競。後常至大理寺卿,陳至太常寺少卿卒。李今為福建巡撫。此亦所以崇恬退抑奔競之道,而前後皆不盡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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翰林有對房師生之例,自明代相沿至今。沃菸餃品已上則不復敘,然予見王大宗伯涓來澤弘為吏侍,杜大司馬肇餘為尚書,每相遇,杜執弟子禮益恭,此盛德足以風世也。沃縈盅猿J煆銜木腹以嘉靖甲辰會試,分領《詩經》房,瞿文懿景淳以本經中式,乙未再分房,李文定春芳亦以本經中式,皆不稱門生,不可解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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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舊例,五部尚書避大學士,惟吏部尚書不避,相遇則下輿而揖。今吏部亦與五部尚書同矣。沃菸狡閻菅釹逡愎為太宰,位望俱重,侍郎以下皆遠避,後起掌兵部,亦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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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舊例,太常、光祿、太僕寺正卿皆避侍郎。沃菀櫧浞牽今無是矣,即遇尚書亦不避也。若翰林庶常以至內閣中書舍人遇尚書、都御史,亦分途抗行不避,不知何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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沃菰匚庵新階癰罩治玉,鮑天成之治犀,朱碧山之治銀,趙良璧之治錫,馬勛治扇,周之治商嵌,呂愛山治金,王小溪治瑪瑙,蔣抱雲治銅,皆比常價再倍,其人或與士大夫抗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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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文房寶飾》云:養筆以硫黃水舒其毫。東坡以黃連煎湯調輕粉蘸筆頭,候幹收之。山谷以川椒黃蘗煎湯磨松煙,染筆藏之,尤佳。又東坡作墨,以高麗煤,契丹膠為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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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雲林每作畫必題一詩,多率意漫興,惟《妮古録》載一詩最佳,云:「十月江南未隕霜,青楓欲赤碧梧黃。停橈坐對西山晚,新鴈題詩小著行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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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顧阿瑛題文與可竹云:「湖州昔在陵州日,日日逢人寫竹枝。一段枯梢三作折,分明雪後上窗時。」風致不減雲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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昔在京師,從宋荔裳所見元朱碧山所製銀槎,乃太乙仙人,一時多為賦詩,以為張騫事,非是。《妮古録》云:「曾見所作昭君像,琵琶乘騎,眉發衣領,花繡鬃鬣,種種精細。馬腹上豆許一穴,其中嵌空,琵琶上刻『碧山』二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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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群碎録》云:書曰帙者,古人書卷外必用帙藏之,如今裹袱之類。宋真宗取廬山東林寺《白居易集》,命崇文院寫較,包以斑竹帙送寺。嘗於秀水項氏見王右丞畫一卷,外以斑竹帙裹之,云是宋物。帙如細簾,其內襲以薄繒,故帙字從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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內典云:「福不唐捐。」今謂亭館無壁曰唐肆。唐訓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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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續文獻通考》載劉辰翁《須溪集》一百卷,今所傳止《記略》二卷,及批點《老》、《莊》、《列》、《班》、《馬》、《世說》、摩詰、子美、長吉、子瞻詩九種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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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平清話》云:「朱竹,古無所本,宋克仲温在試院卷尾以朱筆掃之,故張伯雨有『偶見一枝紅石竹』之句。」然閩中實有此種,紅如丹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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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仁宗賜禮侍金問《歐陽居士集》凡二十冊,遭回祿,失其八,後在文華殿從容言及賜書事,宣宗促命內侍補之復完。余聞曹舍人貞吉云,官典籍日料檢內府藏書,宋刻歐陽集凡有八部,竟無一全者。葢鼎革之際散軼,不可勝道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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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介甫狠戾之性,見於其詩文,可望而知,如《明妃曲》等,不一其作。《平甫墓志》,通首無兄弟字,亦無一天性之語,敘述漏略,僅四百餘字。雖曰文體謹嚴,而人品心術可知。《唐宋八家文選》取之,可笑。
575
屠隆長卿令青浦,梁辰魚伯龍過之,為演《浣紗記》,遇佳詞,輙浮以大白。昔袁荊州籜庵于令自金陵過予廣陵,與諸名士汎舟紅橋,予首賦三闋,所謂「綠楊城郭是揚州」者,諸君皆和,袁獨製套曲,時年八十矣。曲載《紅橋倡和》。昔張子野與東坡會飲垂虹亭,年亦八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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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馬子長採《左氏內外傳》、《國策》、《世本》以為《史記》,楊用修取《華陽國志》、王象之《紀勝》、《成都𥓓目》、費著《器物譜》、《蜀錦譜》、《蜀箋譜》以為《蜀志》,昔人謂可以為修志乘法。予見康對山《武功志》前幅,載織錦璇璣詩圖,劉九經《ブ盡非胺,載武侯木牛流馬圖,殊有別趣,但如此佳料不易得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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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少游有姬邊朝華,極慧麗,恐妨其學道,賦詩遣之至再。後南遷過長沙,乃眷一妓,有「郴江幸自繞郴山,為誰流下瀟湘去」之句,何前後矛盾如此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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畫家界畫最難,如衛賢、馬遠、夏珪、王振鵬皆以此專門名家,不足貴也。郭忠恕畫山水入𨓜品,乃工界畫,斯足異耳。論詩文當以是推之。或云忠恕以篆籀畫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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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義山記滎陽鄭夜儐籩藎得怪石六,輦運以歸,費俸錢六十萬;後還長安,無居宅,妻兒寄人舍下。余讀而笑之,既稱廉吏,安所得六十萬錢?鬱林石殆不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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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最愛湯義仍先生絶句:「清遠樓中一覺眠,雨鳩風燕乍晴天;年來愛作團欒語,不得中男在眼前。」昔丁卯、戊辰間,予家居,而第三男啟水方官文登廣文,嘗寫此詩寄之,以代家書,真不減子由彭城逍遙堂絶句也。興觀群怨,學詩者當於此等求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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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景山一石,中有月形,石色紫而月白,月中有桂樹,其文黑,枝葉老勁,雖工畫者不能為。又呂東萊蓄一犀帶,中有月影,過望則見。范文正家一古鏡,背具十二時,如博棋子,每至某時,則棋中明如月。又季鴈山一爐,幕上有十二孔,應時則香出。
582
趙松雪《鵲華秋色圖》,為周密公謹作,山頭皆著青綠,全學右丞。公謹家世濟南,流寓呉興,故松雪為作此,以寄其故鄉之思。密常著《癸辛雜識》、《雲煙過眼録》諸書。癸辛,所居巷名,猶許渾之丁卯橋。
583
康熙中嘗命畫苑寫耕織圖,禦製詩冠其上方,刻印頒行。按此圖始於宋於潛令四明樓作耕織圖以獻思陵,各繫五言八句詩,逐段有憲聖皇后題字。
584
古人文章,身後所託不一,如白居易以轉輪藏,唐球以瓢,劉蛻以塚,陸龜蒙以白蓮寺佛腹。後百千年必有知者,何必藏之名山,副在通都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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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梁有二,會稽禹廟梅梁,乃大梅山所產梅樹,張僧繇畫龍其上,夜大風雨,飛入鏡湖,與龍鬥,乃以鐵索鎖之。晉謝安石作新宮,造太極殿,少一梁,忽有梅樹流至石頭城下,取為梁,殿乃成,畫梅花於其上。
586
予昔奉使廣州,親見篳麻樹、翩豆樹、茄樹。昨閱一書,言西土甘草亦有成大樹者,皆異聞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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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淑《山公九錫文》、沈約《修竹彈甘蕉文》、韓愈《毛穎傳》之類,偶然游戲,後來作者遂多。吾鄉賈公三近嘗輯《滑耀編》若干卷,先生父方伯贈尚書府君曾屬毛子晉刻之汲古閣。又嘗見《文府滑稽》一書,皆此等文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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會稽女子商婉人能詩,工楷法,常仿呉彩鸞寫《唐韻》,作廿三先廿四仙。武林沈艏浞跡名蓀)為題絶句云:「簪花舊格自嫣然,顆顆明珠貫作編。始識彩鸞真韻本,廿三廿四是先仙。」商本老學究女,兼能制舉文字,嘗手評沈文一卷。又有詩贈之云:「細筆猩紅絶妙辭,掃眉窗下拜名師。從來玉秤稱才子,樓上昭容字婉兒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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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生沈艏浞加衷疲康熙壬子為河道總督,請主任城書院,有諸生饋墨數丸,云是土人所製,形如掘丸,磨之甚黝黑。則充墨至今猶有傳其遺法者,惜予未及見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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杭州臬署本宋岳忠武王宅,東偏有王祠,祠後又有一祠,並祀文信國及元伯顏。養濟院則祠嚴嵩為土地,皆不知起於何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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艏浞汲⒂胗訝朔何骱,未幾雨作,座有請乩仙者,至則書一絶句云:「才散笙歌罷綠麼,冷風疏雨上輕ザ。問予名字真消息,曾向王維雪裏描。」叩之,自云:「綠天仙子,賈秋壑半間堂後植蕉百本,予乃其中之得靈氣者,現美人身,侍書於巾峰洞天。」翼日跡之,果有巨蕉一本,𬋈牧不侵,遂醵金構精舍其側,自後數降乩與諸生倡和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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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甲申十二月,蘇州洪生者與客談次,忽空中有聲,舉頭視之,見一人左手抱冊,右手持杖,黃巾黃衫,御風而過,頃刻漸遠,猶見衣角。出問市人,亦多見之。
593
艏浞莢疲曾見諸生中有油姓、煙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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粵東撫署即尚藩故王宮,東園有樹一株,結實如枇杷,中空似有核而脫去,竟無能名之者。亦異植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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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兄《考功集》詩屢經芟削,最後止刻四卷,佳句佚者頗多,略記一二,如《濰縣道中》云:「人煙通下密,橋路繞東丹。」《夏夜詞》云:「夢覺聞花漏,星河一帶橫。」《感興》云:「大人有賦言仙意,內景何方駐聖胎。」此類尚伙。予少時詩,如《送人知鄞縣》云:「天晴真臘樹,日射灌門潮。」分賦菊名《孔雀尾》云:「未登嵇氏狀,卻號孔家禽。」《贈徐東癡》云:「湘東品第留金管,江左風流續玉台。」《過郡城》云:「郭邊萬户皆臨水,雪後千峰半入城。」《舟中小飲》云:「行藏略已同仙尉,得失何妨任老兵。」餘亦頗有可存者,今略識其概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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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蕉館紀談》云:「明玉珍在蜀,有成都人陸子良能造薛濤箋,工巧過之。玉珍建搗錦亭於浣花,置箋局,俾子良領其事。」今萬里橋東有蜀府造箋白石盆,鏤刻甚精,然距浣花尚數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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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云:「陳友諒在南昌,喜食玉葉羹,乃以西山羅漢萊、曲江金花魚為之。」按曲江隸豐城,宋元燙后為金人所追,投金花於此祈風,改名金花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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倪雲林小畫一軸,上題字云:「三月四日,解后德方郎官九成掾使於荊溪之上,相從及旬而別,因九成徵予畫,并賦詩:剡掾學阮掾,宛然西晉風。百年聊復爾,三語將無同。載酒來溪上,看山入剡中。孤帆逐雲樹,煙雨滿春空。淨因庵主瓚。」沈石田摹大癡山水,自題云:「山疊氣未充按:此「充」字據《清代筆記叢刊》本補,衍迤勢叵窮。溪壑互中涵,草樹發青紅。縹緲神仙居,隱現金銀宮。飛霞隔鸞鶴,叢笙思閬風。誰從此招手,度我逍遙翁。時弘治辛亥九月下浣沈周。」右二幅皆於濟南朱氏楓香閣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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予於前卷太息郟縣仝軌之遇,以為ぱ艨的誦撓牘燁昂蠼砸允見知,而有遇有不遇,皆命也。乙酉九月,予歸田且近一載,一日得河南題名小録閱之,則軌居然領解額第一。自喜老眼無花,因檢篋中軌所寄詩尚存,輙録於此,與識者共質之云。「華星炯炯羅秋穹,帝車正色臨天中。今古文章各司命,龍門吾代趨王公。賤子曾公公從祖,大羅天詠霓裳同萬厯乙未。孔李通家踰百載,日月泥塗牛馬風。何況虞廷儀蝶牛和聲應答唯笙鏞。鶴唳鶯啼喑不發,草間誰敢矜寒蛩。東平牙齒濫餘論,江天颯颯羞呉楓。新文底用把小陸,飛夢已過尸鄉東。驚聞面赤汗浹背,進退交惑心忡忡。灑掃何年懷四本,聊將耳學思擊蒙。騷經詩史立忠義,豈徒排比鋪陳工。霧夕芙蕖詫沈范,區區兒女塗青紅。劉生示我漁洋集,南海蜀道爭豪雄。工部吏部水赴海,白公蘇公金在熔。深林二月亂桃李,大江百怪騰蛟龍。餘子我亦輕狹陋,如公誰不懷朝宗。恨不遭公問緒業,微言日日開心胸。莫訝投詩未相識,平生一瓣曾南豐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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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倉孝廉呉樞字大年,言其叔廩膳生某授徒學宮之側,諸童子苦之。時有乞兒曰張鬼子者,形貌怪醜,每夜宿城隍廟下,乃群往商於鬼子,欲其暮夜假鬼物以駭之。鬼子曰:「諾。然必得朱書符票如官司勾攝狀乃可。」眾如其言。一日日未晡,呉方危坐,鬼子忽從窗入,持符示呉曰:「奉命勾汝。」呉素識之,曰:「汝乞幾張某,何事相嬲!」鬼子曰:「冥司符在,豈誑耶!」挾呉自窗徑出。眾驚視,呉已卒,鬼子亦不復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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毗陵一士大夫,妻頗能詩。既而納一姬,處之別館,夫人偵知,將自往掩取之,倉皇無計,攜姬渡江,假寓廣陵。夫人追之,至京口江岸,不敢渡而歸。一日,座客述之,餘曰:「所謂長江天塹,天之所以限南北也。」一座大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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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郡遺文,惟晁無咎《北渚亭賦》最為瑰麗,有淮南小山之遺風。其序曰:「北渚亭,熙寧五年集賢校理南豐曾侯鞏守齊之所作也。葢取杜甫《宴厯下亭》詩以名之。風雨廢久,州人思侯,猶能道之。後二十一年,而秘閣校理南陽晁補之來承守乏。侯於補之丈人行,辱出其後,訪其遺文故事,廑有存者。而圃多大木,厯下亭又其最高處也。舉首南望,不知其有山。嘗登所謂北渚之址,則群峰屹然,列於祠上,城郭井閭,皆在其下。陂湖迤邐,川原極望,太息語客,想見侯經始之意,乃徹池南葦間壞亭,徙而復之。」賦見《雞肋集》第二卷。今水面亭、厯下亭皆在明湖之南,而湖北水關之西有小圃,傳為北渚亭故址,尚有古屋數椽,修竹數十竿。其地瀕湖背城,絶無高明爽塏之觀,不知子固所創,無咎所賦,果此地否?因讀《雞肋集》而識之,俟訪諸故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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俗人傳訛襲謬,有絶可笑者。兗州陽穀縣西北有塚,俗呼西門塚,有大族潘,呉二氏,自言是西門嫡室呉氏、妾潘氏之族。一日社會,登臺演劇,呉之族使演《水滸記》,潘族謂辱其姑,聚眾大哄,互控於縣令。令大笑,各撲一二人,荷校通衢,朱批曰:「無恥犯人某某示眾。」然二氏終不悟也。從侄洩陽穀,親見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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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神翁謂蔡京曰:「天上方遣許多魔君下生人間,作壞世界。」蔡曰:「安得識其人?」尸徐笑曰:「太師亦是。」按《水滸傳傳竒》首述誤走妖魔,意亦本此。然不識蔡京為是天罡,為是地煞耳。神翁語見《錢氏私誌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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晁無咎《陌上花》八首,工妙不減蘇公。其二篇云:「娘子歌傳樂府悲,當年陌上看芳菲。曼聲更緩何妨緩,莫似東風火急歸。」「荊王夢罷已春歸,陌上花隨暮雨飛。卻喚江船人不識,杜秋紅淚滿羅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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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咎《將別厯下》詩云:「來見紅蕖溢渚香,歸途未變柳梢黃。殷勤趵突溪中水,相送扁舟向汶陽。」「鴛鴦畸既樸媼海搖漾山光與水光。不管使君征棹遠,依然飛下舊池塘。」《將行陪貳車觀燈》云:「行歌紅粉滿城歡,猶作常時五馬看。忽憶使君身是客,一時揮淚逐金鞍。」《譙郡對酒憶玉函山》自注:齊州西樓對此山云:「不遣西樓對此山,宋譙頻綴副車銜。今年重污花前酒,猶是揚州別駕衫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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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潁濱從事吾郡,作《閔子祠堂記》、《濼源石橋記》,又《和孔武仲濟南四詠環波亭》云:「過盡綠荷橋斷處,忽逢朱檻水中央。」《北渚亭》云:「西湖已過百花汀,未厭相攜上古城。」據此,則北渚亭當在北城之上不疑。《鵲山亭》,《檻泉亭》,檻泉即趵突也。又《和李誠之待制燕別西湖》,西湖即明湖之西偏,曾子固詩亦稱西湖。又《西湖二詠》,又《徐正權秀才城西溪亭》云:「溪上路窮惟畫舫,城中客至有罾魚。」徐,石介之婿也。又《次韻李昭敘燕別湖亭》,又《遊泰山四首初入南山》云:「茲人謂川路。」今黃山鋪已南至泰山,皆名川路,故其下又云:「嘉陵萬壑底,棧道百回屈。崖諢メ酷桑征夫時出沒。」因川路以寄故鄉之思也。《四禪寺》,《靈岩寺》,《嶽下》,又《舜泉復發》,又《答徐正權謝示閔子廟記》,又《舜泉詩》四言,序曰:「始餘在京師,聞濟南多甘泉,流水被道,蒲魚之利與東南比。會其郡從事闕,求而得之。既至大旱,問之,其人云,城南舜祠有二泉,今竭矣。明年夏雖雨,而泉不作。相與驚曰:『舜其不復享耶!』又明年夏大雨,麥禾薦登,泉乃復發。民歡曰:『舜其尚顧我哉!』泉之始發,瀦為二池,釃為石渠,自東南流於西北,無不被焉。灌濯播灑,蒲蓮魚鱉,其利滋大。因為詩,使祠者歌之。」詩不具録。按李公擇亦為齊守,而厯下詩不多見,惟潁濱集有《和公擇赴厯下道中雜詠十二首》耳。公擇、子由,在齊正同時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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潁濱《棲賢寺記》,造語竒特,雖唐作者如劉夢得、柳子厚妙於語言,亦不能過之:「入棲賢谷,谷中多大石,岌で相倚。水行石間,其聲如雷霆,如千乘車,行者震掉,不能自持。渡橋而東,依山循水,水平如白練,橫觸巨石,匯為大車輪,流轉洶湧,窮水之變。石壁之址,僧堂在焉,狂峰怪石,翔舞於簷上。杉松竹箭,橫生倒植,蔥茜相糾。每大風雨至,堂中之人,疑將壓焉。」予遊廬山,至此然後知其形容之妙,如丹青畫圖,後人不能及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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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郡李文叔格非,元痰橙耍文士也。其著作自《洛陽名園記》外不多見,頃從《墨莊漫録》得其所著《墨癬說》及《雜書》二篇,録之以備文獻云。「客出墨一函,其製為璧,為丸,為手握,凡十餘種,以錦囊之。詫曰:「昔李廷珪為江南李國主父子作墨,絶世後二十年,乃有李承晏,又二十年有張遇,自是無繼者。自吾大父始得兩丸於徐常侍鉉,其後吾父為天子作文章,書𥓓銘,法當賜金,或天子寵異,則以此易之。餘於是捧硯惟謹,不敢議闕三字餘用薛安潘谷墨三十餘年,皆如吾意,不覺少有不足,不知所謂廷珪墨者,用之當何如也。他日客又出墨,餘又請其說,甚辨。餘曰:『吁,餘可以不愛墨矣。且子之言曰:「吾墨堅可以割。」然吾割當以刀,不以墨也。曰:「吾墨可置水中,再宿不腐。」然吾貯水當以盆疲不以墨也。』客復曰:『凡世之墨,不過二十年,膠敗輙不可用。今吾墨可百餘年不敗。』餘曰:『此尤不足貴,餘墨當用二三年者,何用百年。』客辭窮,曰:『吾墨得多色,凡用墨一圭,他墨兩圭不逮。』餘曰:『餘用墨,每一二歳孫守真按:原作●缺字:「歳」从「示」不从「𡭕」,餘同不贅。不能盡一圭,往往失去,輙易墨,未嘗苦少墨也。』客曰:『吾墨黑。』餘曰:『天下固未有白墨。』雖然,使其誠異他墨,猶足尚,乃使取硯,屏人雜他墨書之,使客自辨,客亦不能辨也。因恚曰:『天下竒物,要當有識者。』餘曰:『此正吾之所以難也。』夫碔砆之所以不可為玉,魚目之所以不可為珠者,以其用之才異也。今墨之用在書,苟有用於書,與凡墨無異,則亦凡墨而已,烏在所可寶者。嗟乎!非徒墨也,世之人不考其實用而眩於虛名者多矣。此天下寒弱禍敗之所由兆也,吾安可以不辨。」又《雜書》論左、馬、班、韓云:「馬遷之視丘明,如麗倡黠婦,清歌緩舞,間以諧笑,傾葢立至,亦可喜矣。然不如絶代之女,卻鉛黛,曵縞貯,施帷幄,裴回微吟於高堂之上,使淫夫穴隙窺之,終不敢意其啟齒而一笑也。班固之視馬遷,如韓魏之壯馬,短𩯓大腹,服千鈞之重,以策隨之,日夜不休,則亦無所不至矣,而曾不如騕褭之馬,方且脫驤𨓜駕,驕嘶顧影,俄而縱轡,一騁千里。韓愈之視班固,如十室之邑,百家之聚,有儒生崛起於蓬蓽之下,詩書傳記,鏘鏘常欲鳴於齒頰間,忽遇奕世公卿不學無術之子弟,乘高車從虎士而至,雖鄙惡,而體已下之矣。」又云:「余嘗與宋遐叔言,孟子之言道,如項羽之用兵,直行曲施,逆見錯出,皆當大敗,而舉世莫能當者,何其橫也。左丘明之於辭令亦橫。自漢後千年,惟韓退之之於文,李太白之於詩,亦皆橫者。近得眉山《謬墓燃恰貳ⅰ毒藏記》,又今世橫文章也。夫其橫乃其自得,而離俗絶畦徑間者,故眾人不得不疑。則人之行道作文,政恐人不疑耳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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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《墨客揮犀》云:「李格非善論文章,嘗曰諸葛公《出師表》,李令伯《陳情表》,陶淵明《歸來引》,沛然如肺肝流出,殊不見有斧鑿痕。數君子在後漢之末,兩晉之間,未嘗以文章名世,而其詞意超邁如此。葢文章以氣為主,氣以誠為主,故老杜謂之詩史者,其大過人在誠實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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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輟耕録》言:「或題畫曰特健藥,不喻其義。」予因思昔人如秦少游觀《輞川圖》而愈疾,而黃大癡、曹雲西、沈石田、文衡山輩皆工畫,皆享大年,人謂是煙雲供養,則特健藥之名,不亦宜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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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王安中履道作元旦致語云:「君子有酒多且旨,得盡群心;化國之日舒以長,對揚萬壽。」與余少時所夢,同而小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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聯對雖小道,亦足見人才思。門人殷彥來譽慶曩在京師,集成語作一聯相贈云:「一時賢士皆從其游,天下文章莫大於是。」時稱其自然工妙。又汪閣學文漪一聯云:「尚書天北斗,司寇魯東家。」人亦稱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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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叔祖洞庭先生象咸,明末官光祿寺署正,擅草聖,崇禎時嘗奉詔書御屏。先王父尚書一日置酒召之,酒闌,諸孫競進乞書。餘時總角,王父把酒命對句云:「醉愛羲之跡。」餘應聲對云:「狂吟白也詩。」公大喜,以卮賜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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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甥執端以元人畫二軸索題,其一崇山大溪,山水間多林木,丹綠相錯,中有草堂,堂上二丈夫左右相向立,左者抱琴,中有繡墩,墩上有盤,盤中橫紅梅一枝,階下二人控馬立,不知何謂也。其一《士女惜花圖》,叢花片石。予昔藏江上女子周禧畫《惜花春起早》一幀,似是臨摹此畫。上方有潘純、張雨、倪瓚、錢惟善四詩,錢詩云:「庭院無人春已深,東風吹老惜花心。自知命薄難承寵,不費長門買賦金。」頗有寄託。予少時有《詠梅妃減字木蘭花》一闋云:「天然姿媚,比似梅花應不異。一斛珍珠,得似鮫人淚點無。文園老去,恨煞無人能解賦。我見應憐,不索長門買賦錢。」意各別而語相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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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乙酉,命詞臣廣續《群芳譜》。《群芳譜》者,先王父贈尚書方伯府君萬厯末被亓韓之黨國,歸田林下十年所著書也。異代乃為九重所賞,亦家世盛事,不可不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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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謂宋文貞公鐵心石腸,而賦梅花,殊不類其為人。愚按南卓《羯鼓録》云:「宋開府雖耿介,亦深好色,樂尤善羯鼓。常與明皇論鼓事曰:『頭如青山峰,手如白雨點。』云云。」大類教坊樂人語,文貞豈宜有此文貞,南和人,葬沙河,今二縣皆有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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