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| 欽定四庫全書 |
2 | 明文海巻一百十二 餘姚黃宗羲編辨三 |
3 | 辨《通鑑綱目》書漢亡炎興元年十一月,魏鄧艾至成都,帝出降,皇子北地王諶死之,漢亡尹起,莘曰:書漢亡者,以見漢之自亡,非艾輩所能滅之也。君子曰:尹氏之說非也。子朱子之作《綱目》,上下千餘年,其紀亡國多矣,未有書某國亡者,獨於此書,漢亡乃綱目之特筆也!昭烈,帝室之胄也,忿奸臣竊命漢鼎將移志慾,芟刈羣兇,以復髙光之大業,不幸天命已去,力挽不囘,及曹丕簒位,乃即位武擔之南,噓炎燼於已熄,宣烈祖之重光,其名甚正,而其義至宏也。自陳夀諂晉,其作《三國志,尊曹而抑劉於昭烈,父子不稱漢而稱蜀,蓋絶之於漢也,司馬氏因之,遂以黃初之年接建安之紀,蓋謂漢已亡矣。子朱子之意,則以為一脈尚存,不可謂之亡。昭烈父子建號隴蜀,祀漢配天者四十有五年,是漢未亡也。及鄧艾兵至成都,帝禪不用皇子諶之言,而用譙周之計,于是赤帝不祀,而漢統絶矣,故特書漢亡,非亡于奉帝為山陽公之日,乃亡于鄧艾至成都之時也,尹氏求其說,不得從而為之辭,是惡足以知大賢筆削之㫖哉?陳子桱之《續通鑑綱目》:其知此㫖乎?故崕山之破,特書宋亡,蓋以巴延入臨安,宋猶未亡也,及帝昺蹈海,宋始亡矣,由是觀之,陳夀書丞相亮討賊之師為入冦,姚燧詆陸秀夫之屬為逋播者,真名教之罪人也。 |
4 | 黑水辨 |
5 | 《禹貢黑水西河,惟雍州華陽、黑水惟梁州。又曰禹導黒水至于三危,入于南海,傳論紛紛,或謂其源出某山,流逕某地,或謂跨河而南流,或疑其世逺而湮涸,或謂三危在今麗江,或謂竄三苗,不應復在南蠻之地,此皆出於臆度,不足為據。愚之所據,知有經文而巳。夫黑水之源固不可㝷,而入海之水則可數也。夫隴蜀無入南海之水,惟今滇之䦨倉江、潞江二水皆由土番西北來,蓋與雍州相連,但不知果出張掖地否,水勢並汹湧,皆入南海,是豈所謂黑水者乎?然潞江西南趨蜿蜒緬中,內外皆蠻,其於梁州之境若不相屬,惟闌倉江由西北迤邐向東南,徘徊雲南郡縣之界,至交趾入海,今水內皆為漢人水外,即為緬人,則禹之所𨗳于分別梁州界者,惟䦨倉江足以當之。孟津之會曰髳人,濮人,以今考之,皆在闌倉江內,則䦨倉江之為黑水無疑矣。地里志謂南中山曰昆彌水曰洛山海經曰,泔水西流入于洛,故闌倉江又名洛水,言脈絡分明也。元史至元八年,大理勸農官張立道使交趾並黑水跨雲南,以至其國。觀此,則䦨倉江之為黑水,益彰彰明矣。若三危山即不在麗江,當亦不逺。古今山川之名,因革不可紀極。夫不可移者,山川之蹟也。隨時異稱者,山川之名也,不據不可移之蹟,而據易變之名亦末矣。大都為論傳者未嘗知三省地形,但謂隴在蜀之北,蜀在滇之東北,而禹貢言黑水為梁、雍二州之界,又入南海,故不得不疑其跨河。知跨河非理,又不得不疑其湮涸。曽不知隴、蜀、滇三省鼎足而立隴,則西南斜長入蜀,滇則西北斜長入隴、蜀,則尖長入滇、隴之間,正如三足旛。然黑水之源正在旛頭,故雍以黑水為西界,對西河而言也。梁以黑水為南界,對華陽而言也,葢各舉兩端。若曰西河在雍東,黑水在雍西,華山在梁北,黑水在梁南云爾,故梁州可移,而華陽、黑水之梁不可移也。 |
6 | 楊墨辨 |
7 | 甚矣,老氏之害道也!百家之學,實宗老氏,自其有老氏也而後有楊墨也,自其有老氏也,而後有申、韓也。申、韓求老氏之說而不得得其所以輕天下、齊萬物之術,是以敢為刑名而不疑楊、朱、墨、翟求老氏之說,而不得各得其虛無淡泊之偏,而遂倡其猖狂浮游之論,是以流為為我兼愛而不悟。太史公曰:申子卑卑,施於名實。韓子引繩墨切事情,其極慘礉少恩,皆原于道徳之意。夫道徳刑名之歸,相去逺矣,茍知刑名之原于道徳,而道徳之為刑名也,則其為我兼愛,又何惑于老氏云?今夫天下之人,有以君臣父子之親而不相顧者,舉皆歸楊,而道塗之人皆可以為父子兄弟者,舉皆歸于墨也,而老氏不為為我,不為兼愛,獨其于君臣父子之間,汎汎乎若萍,浮于江湖而適相值也。夫是以父不足愛君不足忠,不忠其君,則不復致其身,不愛其父,則不復竭其力,此其勢之所必至者,特以老氏之道辨之而無所窮,攻之而無所間也,故常以翕張取予之術,玩弄天下,而天下之人卒莫辨其所歸,此其所以為異端之尤惑。人與老氏之道有三:曰慈、曰儉,曰不敢為天下先。墨子得其慈與儉,故其學主于兼愛。其言曰,慈故能勇儉,故廣,摩頂放踵,有所不愛,不亦勇乎?墨子思以易天下也,不亦廣乎?然而反天下之心,而天下不堪,縱彼能任,奈天下何哉?楊子得其不敢為天下先,故其學主于為我,其言曰:不敢為天下先,故能成器。長拔一毛而不以利天下,則天下之故不以傷其身,不亦長乎?然而吾不以一毛利人,人亦不以一毛利吾也,雖欲久長不可得矣。嗟乎!何楊墨之不善學老氏也?老氏者無所是,無所非而卒歸于無有,故其縱橫堅固而不可破而楊墨者,是其所是,非其所非,故為我者為兼愛之所詆,兼愛者為為我之所議,其說有時而遂窮。噫何老氏之譎而楊墨之愚也!老氏以其全而兼二子之偏,二子以其偏而失老子之全。然則老子之不以利器示人類如此,而二子者猶不免於悲絲泣岐之迷,與嘗謂老氏之有楊墨,猶吾夫子之有顔曽顔,曽各得聖人之一體而不害其為聖人,楊墨各得老氏之一偏,而遂别為楊墨,蓋聖人之道,雖一言一行,皆可以成其身,而老氏之術,則捭闔變化,反覆百端,不得其術,不可以相用,雖然,楊子有言矣,生相憐也,死相捐也,相憐之道,勤能使佚飢,能使飽寒,能使溫窮能使達也。相捐之道,不含珠玉,不服文飾,不陳犧牲,不設明噐也。此其摩頂放踵,以薄治喪之遺意,與墨子貴儉貴儉則不能兼愛,不能兼愛則不得不復於為我,故曰逃墨必歸楊,其此之謂也,世謂楊、墨之學不相為用也。又謂楊宗、老氏,墨宗大禹,故吾有是辨也,以自附於太史公、申、韓之議。 |
8 | 阡陌辨 |
9 | 商鞅壊井田,開阡陌,而經界壊解之,曰凡田,南北曰阡,東西曰陌,其義非也。蓋古者聖人計口授田,編戶齊等,八口之家,無過百畆,使人廬井有伍,勞逸調平,冨者不敢僣差,貧者無所企慕,况乎涇、渭、豐鎬之間,周家肇迹,厯世營之,其為溝塗封植,尤為嚴整,故其民盡力畎畝,其所入有分,下無餘貲,而上亦不得多取,秦既承之,隳圮成法,尚功力鬬,惟利之趨,尊奨兼并之人,以倡豪武,而商鞅復開阡陌之禁,受田者不復以計口為限,故阡之義千也,陌之義百也,或規千畝而為阡,或規百畝而為陌,各從其便而購易之,溝塗縦橫,割畫自任,於是巧猾之萌,肆無品制,上戶累鉅億之鏹,占業侔封君之土,行苞苴以干宫陛,養劍客以威黎首,而人主方貪其賄潤殊禮,寵之若烏氏,以牧豎,比諸侯嫠清,以攻丹稱國賔,至于下戶踦𨄅,無所峙足,乃父子蓬首,奴事富豪,躬率妻奴,為之服役,故雄擅者席餘而日熾,单陋者躡短而嵗促,當其時,秦家雖計效目前,収旦夕富強之利,而黎民惋憤,無復安堵之思,易于倡亂,此阡陌之開為之禍本也,如直以東西南北為界,而云盡壊其溝,塗封植之舊,以為田號為地無餘力,則脫有水旱胡以恤之,是自斃也,雖至愚者不為,而商鞅欲以富強,其君必不然矣! |
10 | 《雜辨》三首 |
11 | 或問曰:「鬼神,隂陽之氣也,烏乎靈?」顧子曰:「氣之所聚,精必歸焉。精也者,宰萬物而善應者也。故山川、土木、風霆、雨雹之應,通乎人道矣」。又問曰:「雖精亦氣也。烏乎能?」靈曰:「人之生,固二氣之聚也。血肉凝而為心淵,然中處精者居焉。故具衆理,應萬事,其神廣矣。及其死也,則精者散焉,復為槁木也。已謂鬼神為氣而勿靈,亦將謂人心為血肉而弗靈也,可乎?是故氣聚必有精精斯靈矣,靈則無不宰也,雖聖人復起,不易吾言矣。 |
12 | 世嘗稱士大夫通塞曰命,豈不信然哉?抑余嘗為知道者言,人生有命,一通一塞而已,若國家之興亡,則一時人士所概禍福焉,不可以人人徵也。漢髙之興,吹簫屠狗,販繒之徒,悉位卿相,豈其五行,皆當拔興之數哉?故太史公曰:「髙祖功臣之興時如此云,蓋究此義也。及其亡也,黨錮之禍遍天下,非必諸君亦㑹其凶度,若是同也,蓋國運繫之矣,國之将興福逮乎天下焉,國之將亡,禍逮乎天下焉,大舉小從,天之道也。譬諸火炎都邑,斯都邑災也,而欲切切焉,戶推其厄,豈不泥甚矣哉?聼者然,吾言。 |
13 | 或問湘山浮屠之中,有唐僧真骸,至于今存,蓋數百年矣,土人祀禱,輒應若是其神乎?顧子曰:人之身猶木也,生則氣附,死則氣離,氣且離矣,靈將安附?夫楩楠杞梓,其伐也,能使材充棟梁,備器用而已,顧安能使其枝葉扶踈而上出乎?彼人者,今亦槁木而已,人固嚴之,而謂其有靈者愚也。或又曰禱而應,何哉?曰:子不視其所託乎?山川之靈,是謂鬼神,四海五嶽是已,湘山之南,粵興雲雨,蕃草木,育禽獸,百物成化,萬民歸心,化之所成,是謂神靈,心之所歸,是謂感應,彼託而居之,其智固逺,而南方之人,無賢不肖,嘵嘵然舉造化之情,而歸之槁骸,豈非大惑矣乎?今夫聚土木之像而禱祀應者,精發乎其人也,夫既有若湘山者,雖無若人居之,吾固知其靈矣。又問曰:其體之不壊,何也?曰:若今之皮革,然率不信宿而壊者也,茍法存而噐藏,可厯數十,百嵗無壊。曰:其始能自存之,何也?曰:彼道也,聖人所不語,吾烏乎聞五行辨」。」。 |
14 | 禹貢言六府,洪範言五行,其義一也,謂此五者,流行于天地之中,切于民用,不可一日而缺治,天下國家,其政所宜先者,如溝隧灌溉,水政也,昆虫未蟄,不以火田,鑚燧改火,火政也。井田疆理,土政也。鼔鑄陶冶,金政也。仲冬斬陽木仲,夏斬隂木木政也,水土平而後五行之政修,五行之政脩而後庶政可舉,是五行者,王政之根本,不然則民用有缺,民用既缺,則民生不遂,雖有庶政,安得順而施之?古之聖人,其論五行之義,如此而已,自夫聖王之政衰,而異端之術起,始有以五行分配,十二支于四時者矣,始有以五行配五臟六腑者矣,始有以五行名星緯者矣,始有以五行論造化人物者矣,斯皆假合傅㑹,迷亂至道,遂使後之儒者援緯附經,擬議造化,其隨聲附和者,浸淫為怪誕之談而不知其非。嗟乎!後世所以囂囂也!且夫水火土,天地之大化也,金木者,三物之所自生,與人物所同出者也,安可與之相配?地闢矣?人物即生之,金石之質,必積乆而後結,吾恐其生之必後於人物矣,謂金之氣生,人得乎哉?且夫天地之間,無非氣之所為者,其性,其種已各具于太始之先矣,金有金之種,木有木之種,人有人之種,物有物之種,各各完具,不相假借。五行家曰:人一身,具五行,故曰五行生人嘗觀于木矣。津液,血水也,鑚燧氣,火也,皮之柔肉,土也,心之堅骨金也,又何異于人哉?然則謂人生木,不亦可乎?此義也,惟張子正䝉,乃獨得之,其曰陽陷于隂為水附。 |
15 | 于隂為火,木金者土之華實也,其性有水火之襍,故木水漬則生火,然而不離,蓋得土之浮華于水,火之交也,金得火之精,于火之燥,得水之精于水之濡,故水火相持而不害,爍之反流而不耗,蓋得土之精實于水火之際也,由是觀之,金木者,豈非水火土之所生乎?然則周子五氣順布,四時行焉,非與?曰此惑于五行家之說而為言也,何以言日有進退乃成寒暑,寒暑平分乃成四時,于五氣之布何與焉?其曰春木、夏火、秋金、冬水,皆假合之論,土無歸配于四季,其謬妄尤甚焉,何也?土之氣在天地之內,何日不然?何處不有?何止流行于季月何?季月之晦尚存,而孟月之朔即滅,其滅也,歸于何所?其來也,孰為命之?聖人精義之學,決不如是,然則天一生水之說何如?曰:此緯書之辭,而儒者援以入經也。何以言之?水火者隂陽始化之妙物也,故一化而為火日是也,再化而為水雨露是也。今曰天一生水,地二生火,戾於造化本然之妙,可乎?夫有地即有土矣,何至天五方言生土,若曰天地以造化,言尚未有土矣,則天三生木,地四生金,將附於何所乎?其牴牾不合又如此,朱子曰:五行之序,木為之始,水為之終,而土為之中。何如?曰:此以四時流行之氣論五行也。又曰:水一木三,土五,皆陽之生數,火二、金四,皆隂之生數何如?曰:此以天地竒耦之數論五行也。又曰:天地生物先清輕以及重濁,水、火二物在五行最為清輕,金木次之,土最重濁。此論何如?曰:此出太極圖,所謂陽變隂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也。前二說出緯書假合之論,後說雖出周子,俱非造化本然之序矣。且夫天地之初,惟有隂陽二氣而已,陽則化火,隂則化水,水之渣滓便結成地,渣滓成地即土也,金木乃土中所生,五行本,然先後之序如此,後之學者,乃不於是而求之怪怪,然惟五行家自信,亦何不思之甚哉!或又曰五行以氣言,非論其質也,曰吾已言之矣。天地之先,氣種各具于元氣,不獨五行而已也。 |
16 | 泰伯三,以天下讓辨。 |
17 | 予按仁山金氏,謂太王遷岐,乃在商小乙之世,值髙宗之中興者六十年,厯祖庚祖甲祖甲,二十八年而生文王,是太王當商之盛時,未見其衰也,胡為有翦商之志哉?況太王前日能遷國以避狄人於相侵之時,而今日乃欲取商於未亂之日,太王之心必不如是之悖也,而集註謂太王有翦商之志,而泰伯不從,則失之誣矣。又謂不從之說見于春秋傳。及觀吳越春秋,則曰季厯娶太任生子昌古公,知昌聖欲傳國以及昌泰,伯仲雍知之,乃託採藥,逃之荊蠻,古公將卒,季厯讓國于泰伯,泰伯三讓弗受,古公卒,二人赴喪,復逃之,觀此亦未見其不從之事也。而勿軒熊氏亦謂翦商乃魯頌夸詡之詞,與書肇基王迹意同,非真有也。余因是而推焉,自古聖賢皆得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,所謂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,堯舜但知天下之不可托于匪人也,故不傳于子而傳于賢,禹之不傳于益,而傳啓知其子可托天下也。太王之欲傳于季厯,知其孫之可托天下也,泰伯知而逃之,知其猶子之可托天下也。文王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,知其次子之可托天下也。古之聖賢,以天地之心為心,故于其可托者而托之,所謂以天下為一家,惟盡吾萬物一體之念,盖有天下非之,後世非之而不顧者矣。且夫古公不忍以土地之故而殺人,則必不以匪人而殺天下可知矣!集註又謂泰伯之心即夷齊叩馬之心,益不然也。太王當商之盛,未嘗有翦商之心,胡為而有以臣簒君之嫌哉?後儒不知聖賢以天地萬物一體之心,求其說而不得,又從而為之辭,使太王之心不得白于天下,而泰伯之心亦不得白于天下,而文王之心亦不得白于天下矣,是故聖賢之心皆為天下也,泰伯三讓之心,亦為天下讓,為斯民讓也。至商周之間,文武之道大被于天下,天下隂受其賜,而人莫知之,故曰三以天下讓民,無得而稱焉,此所謂至徳也。予又讀二程子之言,益信之不疑。明道曰:泰伯知季厯之賢,必能開基王業,故為天下而讓之,言其公也。伊川云:泰伯三以天下讓,立文王,則道被天下。故泰伯以天下之故而讓之,不必為革命之說,乃知聖賢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。 |
18 | 陶潛書晋辨 |
19 | 《綱目》書晉處士陶潜卒。潛字淵明,侃之曽孫也,自以先世為晉宰輔,恥復屈身後代。今按淵明《自敘》云:「長沙公於予為族祖,同出大司馬陶舍。昭穆既逺,已為路人,則侃與淵明分源五百餘年,不知梁統何據,而本傳稱為祖孫,自後論淵明者皆本于此,有謂其年書甲子者,有謂其志似子房者,雖多褒詞,殊非據實。要之淵明為人閑靖寡慾,恬淡樂道,初無舍己為人之意。故其著於詩文,和平深粹,亦無怨尤迫切之詞。天性自然,不待勉強求之於古,其所謂逸民者歟?惟熟讀其詩文則得之矣。 |
20 | 詩亡辨 |
21 | 《孟子》曰:「王者之迹熄而《詩》亡,《詩》亡然後《春秋》作集」。《註》曰:「王者迹熄」。謂平王東遷,而政教號令不及于天下。《詩》亡,謂《黍離》降為《國風》而《雅》亡也。愚按《詩》者,《風》、《雅》、《頌》之總名,非特言雅也,亡者喪失」之謂平王東遷,《雅》不作爾,非亡也。《黍離》十篇本王國之風,故列為王風,非降也。昔周盛時,上至郊廟朝廷,下至鄉黨里巷,莫不有詩。天子巡狩,陳《列國》之詩而觀之,以行黜陟之典,此《詩》之所以盛也。及幽王為犬戎所弑,國都破滅,而四詩俱亡矣。四《詩》既亡,則天下風俗政治無復可考,此《春秋》所以作也。或曰:「《詩》既亡矣,三百十一篇何所本乎?」曰:「周自文、武至于幽王,三百餘年,中間若成、康之刑措,宣王之中興,外有千八百國,陳《詩》、《詩》之云,多不可勝數。今所存者二:《雅》僅百十篇,三《頌》僅四十篇,二《南》二十五篇,《豳風》七篇。其他《邶》、《鄘》而下,俱《春秋》時詩,疑魯樂官所藏,或夫子採拾而得者。故吾自衛反魯,然後樂正《雅》、《頌》,各得其所,若曰:「西周遺詩,寧無西周《國風》厠其間也?理恐未足繋之以詩。《詩》曰《周詩》三百篇,篇篇似珠玉《雅》、《頌》,共百五國風特。 |
22 | 《百六、二南正風,首》列《國變風續小雅》,《燕饗樂大雅》、《朝㑹曲》,頌為宗廟,歌《盛徳》被絲竹,四詩未嘗亡,孟氏云:何讟?昔周全盛時,恩威被草木。朝廷雅頌興,閭巷風謠足。幽王自不君,犬戎肆荼毒,宮廟變禾忝,篇章盡溝瀆。汲汲魯中叟,憂世長痛哭。國風》千萬篇,一散不可復。幸有雅頌南,家傳人誦讀。并拾《春秋風》,列為四詩目。孰云忝離降王,風本民俗,中有淫奔詩,豈與雅相属。寄問鄒國公公喜云:「戩榖是非一朝明,願爾繼芳躅揚雄。 |
23 | 藝文志載劇秦羙新論,稱門下中郎大夫臣揚雄上云爾。按桓君山傳稱譚數從揚雄辨疑異,今所著新論具在也。然云雄作甘泉賦一首,始成夢腸出収而內之,明日遂卒。與史文不同。漢書永始四年正月,成帝幸甘泉宫,雄從幸還,奏賦風之李善甘泉賦,注連引而増其文,曰乃卒。然則漢書所載甘泉已後,訛舛實多善,豈非有證于論耶?子雲識古文竒字,而思深湛法,言太𤣥淵奥竒澁,故其體裁辭氣,區别烏有所謂同功異曲者乎?谷子雲最稱筆札,兩子雲同時谷,稱後谷子雲者永也。豈大家續書采擷未精,誤谷為揚乎?初,雄被薦待詔,承明之庭庭在未央宮。霍光傳:太后駕幸未央宫承明殿,罪狀昌邑王,則其必嚴重矣。按翼奉傳連言:前殿曲臺漸臺,溫室承明,則承明當近前殿稍南,解嘲云:登金馬,上玉堂」。按後漢輿服志,蓋黃門東有所鑄苑馬勢,故曰金馬。雄時待詔承明,故得由金馬入宦者,黃門之直,上達玉堂。翼奉傳曰:奉待詔宦者,署雄之給事黃門,亦謂此也。晉灼以黃屋非人臣所居,因曰廬于門,失猶未逺,張晏以為直于石渠閣不亦逺乎?石渠者,本南引滄水下流,轉北為渠閣,在石渠之外,祗役趨命,勢相遼逺,若其校書,則石渠有蕭何圖籍在焉,假使石渠有直盧之便,乃舍之而校書于天禄閣,則于情理亦有可疑。天祿、石渠二閣雖並在滄地,水北於滄地水益北,又別為明光桂宮,中間不言天祿又在明光、桂宫之北矣,人情地勢,不亦迂逺乎?然則雄不寓黄門,則不應直于石渠閣,又烏得逺直天祿而有投閣之事也?漢自惠帝始居未央,非若髙帝以前居長樂,故今就未央言之也。其從閣自殞,豈有生理?既云位侍郎、給事黃門,又何為官之拓落?不觀非聖之書,何為復作符命?前後自相詆誤?永始四年,王商秉政,初不與丁傳同時,課其生平雄卒丙辰,未嘗得事哀帝,下至丁丑二十二年,莽乃簒漢為莽大夫,校書投閣者果何人耶?雖然誤與誣,未可必也。稽康傳髙士雄本與董仲舒同科,康恥事二姓者,而肯以莽大夫為髙士乎?劉知幾曰:太𤣥深奥,難以探賾,既絶窺踰,故致譏謗。子雲獨悲太𤣥之不遇耳,假說託依謗以厚誣雄,法言比莽於阿衡者皆是也,悲夫!楊廷秀有言,班固經術不如揚雄,則誣以阿莽嗟夫,固豈必誣?雄固書所叙與典籍不合者衡條上之?惜哉!衡所條者不可見也。雄書衡尊以為經,其必不使雄受誣明也。惜哉!衡所條者不悉也。或曰劉向何以校書天禄也,曰不同也。漢元帝北闕上書,奏事謁見之所,公車司馬在焉。漢以光祿大夫為中朝,而天祿在北趨北,闕為近方,為䕶左都水使者,光祿大夫、正中朝官,故可就天禄校書,雄本待詔承明,止應于蒼龍東閣出入,無縁却轉而北。予嘗疑漢書之地有二,待詔金馬者,校石渠列中朝者,乃校天祿,如此,則子雲無殞身,天禄之理,不有明驗乎? |
24 | 明文海巻一百十二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