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復初齋文集卷第三十三》 |
1  | 大興翁方綱撰 門人候官李彥章校刋 |
《書梧門藏古像冊後》 |
| 1 | 昔屈子稱楚先王廟及公卿祠畫古賢聖事曰：「馮翼惟像，何以識之？」王右軍與人書，欲求能畫者，摹五帝以來畫像。杜少陵適江陵詩曰：「喜近天皇寺，先披古畫圖。」蓋謂寺有張僧繇畫孔子及顏子十哲像也。而昌黎韓子曰：「見今世無工畫者。」豈右軍、少陵所稱，必皆古本精妙而後為信歟？其見於後賢之文者，若東坡所記唐名臣像，弇州所記大禹治水圖，唐十八學士圖，中唐十子圖，廬陵五君子圖，皆因形皃以想其為人而已，非必盡古本眞迹也。梧門司成博學嗜古，每見前賢遺蹟，不啻飢渴，寤寐從之。其於為詩也，既繪陶、王、孟、韋、柳諸像矣。今復從其友人齋中摹得古帝王名臣像二百九十三幅，裝為八冊，晨夕焚香晤對，視其繪唐詩人之意，更有進焉。屬為書數語於其冊。愚則深愛魏鶴山題古像之銘曰：「言忠信，行篤敬；行顧言，言顧行。」此四言者，蓋自顓孫子書紳以來，羹牆前哲之誠，如或見之；而豈以畫工與不工，形似與不似為齗齗耶？敢敬書以志之。 |
《書伏生授經圖後》 |
| 1 | 《漢書·藝文志》：「秦燔書，禁學，伏生獨壁藏之。漢興，亡失，求得二十九篇，以教齊魯之間。」〈儒林傳〉：「伏生，濟南人也。故為秦博士。孝文時求能治《尚書》者，聞伏生治之，欲召，時伏生年九十餘，老不能行，於是詔太常，使掌故鼂錯往受之。」顏師古注云：「衛宏定古文尚書序云：伏生老不能正言，言不可曉，使其女傳言，敎錯，齊人語多與潁川異，錯所不知者凡十二三，略以其意屬讀而已。」〈鼂錯傳〉：「孝文時聞齊有伏生，治尚書，年九十餘，老不可徵，迺詔太常遣錯受《尚書》伏生所，還，因上書稱說。詔以為太子舍人，拜太子家令。後詔有司舉賢良文學士，錯在選中，上親策，詔之曰：『惟十有五年九月云云。』」據此則鼂錯受《尚書》於伏生時在孝文十四年以前也。《洞冥記》云：「李克者，馮翊人，為秦博士，門徒萬人。伏生時十歲，就克石壁山中，受《尚書》，以口傳受，四代之事，略無遺脫。伏子因而誦之，嘗以細繩十餘尋以縛腰，誦一遍則結繩一結，十尋之繩皆成結矣，計誦《尚書》可數萬遍。」此言伏生年十歲，就李克受《尚書》者，當在秦莊襄時，其生則當在周赧王末年，去孔子卒纔二百二十年耳。鄒平縣北十里有伏生鄉，祠墓在焉，伏生故里也。宋封乘氏伯，祠像修眉豐額，幼女及鼂錯皆侍側。壁有順治十五年施閏章撰，縣令徐政脩祠記。康熙四十年縣令程素期建饗堂開墓道記 |
《跋上林圖卷》 |
| 1 | 仇實父畫師周東邨，所臨小李將軍〈海天落照圖〉及臨李龍眠〈西園雅集圖〉，世間皆有數本，況上林卷是其尤著名之作邪？三十年前山陰吳水雲持來一卷屬為賦長歌，今見此卷，乃知前所見者尚非其眞也。王弇州《藝苑巵言》云：「仇實甫壯歲於崐山作子虛上林圖卷，長幾五丈，累年始就。所畫人物鳥獸山林臺觀旗輦軍容，皆臆寫，古賢名筆，斟酌而成，可謂圖畫之絕境，藝林之勝事也。兼有文徵仲小楷相如二賦在卷內，崐山人稱為三絕，豈過許耶？」今見此卷所繪車制正合於陳祥道《禮書》所攷桯蓋達常之制，與尋常畫史之作，迥乎不同。愚嘗見六朝人畫車制皆如此，與漢畫武梁魯峻祠墓諸石刻可資印證，乃知弇州所云以古賢名筆斟酌而成者，非虛語也。卷前畫三人對坐，其正坐拱聽者，烏有先生也。左坐者，亡是公也。右坐有所指屬者，子虛也。奉使之節，候於門外，齊楚對論之境宛然，而全圖則專繪上林也。賦則必兼寫二賦也。文衡山生於成化六年庚寅，至嘉靖二十二年癸卯正七十四歲，小楷遒媚，兼虞歐褚薛之能，雖有訛字，可勿計已。予昔於粵東藥洲得「上林」二字古瓦，手拓其文，勢兼篆隸，嘗用其筆法以題〈上林圖卷〉，今復得見此卷，因撿得前稿，并為復作一篇，系錄於後。 |
《跋錢舜舉蘇、李泣别圖》 |
| 1 | 自昔相傳蘇、李河梁贈别之詩，蘇武四章、李陵三章皆載《昭明文選》，然《文選》題云「蘇子卿古詩四首」，不言與李陵别也。李詩則曰「李少卿與蘇武詩三首」，而東坡嘗謂皆後人所擬作。洪容齋隨筆云：「李詩云『獨有盈樽酒，與子結綢繆。』『盈』字犯惠帝諱，東坡謂後人所擬是也。」而近日何義門乃謂蘇武詩「昔者嘗相近，念子不能歸，行役在戰場，生當復來歸」諸句皆與蘇别李情事相合。此則皆傅會之說耳。即以所指「行役在戰場」謂指李少卿，不思蘇武相别之時，非復少卿在戰場之年矣，何以别時作此語耶？獨李詩明有與蘇武之題可證耳。而其詩有「攜手上河梁」之語，所以後人相傳為蘇李河梁贈别詩也。然而卽以此三詩論之，亦與蘇、李情事不切，史載陵與武決别，陵起舞作歌「徑萬里兮」五句，此當日眞詩也。何嘗有攜手上河梁之事乎？卽以河梁一首言之，其曰「安知非日月，弦望自有時」，此則謂離别之後或尚可冀其會合耳；不思武既南歸，必無再北之理，而陵云「丈夫不能再辱」，亦自知決無還漢之期。此則日月弦望為虛言矣。又云「嘉會難再遇，三載為千秋」，蘇、李二子之留匈奴皆在天漢初年，其相别則在始元五年，是二子同居者十八九年之久矣，安得云「三載」「嘉會」乎？就李詩三首，其題明出與蘇武者而語意尚不合如此，況蘇四詩之全不與别李相涉者乎？藝林相傳蘇、李何梁之别者，蓋因李詩有攜手河梁之句可為言情敘别之故實，猶之許彥周詩話云「燕燕于飛一篇為千古送行詩之祖也。」而蘇、李遠在異域，尤動文人感激之懷，故魏、晉以後往往擬託李陵答蘇武書，若準本傳歲月證之，皆有所不合，而詞埸口熟，亦不必一一細繩之，即此李陵河梁别詩，亦若是焉已矣。杜少陵云：「李陵、蘇武是吾師，孟子論文更不疑。」此特因論五言之祖述而及之，猶是「熟精文選理」之旨也。而豈必切合蘇、李之史事以為論定哉？文衡山跋云：「舜舉此圖蓋摹龍眠本。」然蘇、李揮淚相别，若果在河梁攜手之日，則又不應牧羝事同在一幅矣。未知龍眠本措意何如也？荷屋侍御以所藏此卷屬為錄蘇、李詩於後，故略為辨之。觀者鑒其筆妙而領其大意可耳。 |
《題二喬觀書圖》 |
| 1 | 宋芝山以所藏仇實父〈二喬觀書圖〉屬為題識。予攷是圖前人多有畫之者，第未知始出何人也。《志雅堂雜鈔》載張受益所藏馬和之〈二喬倚樓觀書圖〉，鄧椿「銘心絕品」載邵公濟所藏李伯時〈嫁小喬圖〉。按《吳志·周瑜傳》云：「策以瑜為中護軍，領江夏太守，從攻皖，拔之，得喬公二女，皆國色也。策自納大喬，瑜納小喬。策從容戲瑜曰：『喬公二女雖流離，得吾二人作壻，亦足為歡。』是歲建安三年也。瑜時年二十四，吳中皆呼為周郎。」〈討逆傳〉曰：「策與周瑜相友。策年十餘歲，已交結知名。有周瑜者與策同年，亦英達夙成，聞策聲問，自舒來造焉。」據此則討逆與周公瑾俱生於熹平四年，至建安五年而策薨，年二十六也。若夫赤壁之戰，則在建安十三年九月，時周公瑾年三十四，計彼大喬者，爾時已當三十歲許，稱故長沙桓王夫人，寡居故邸矣。而杜牧之詩云：「東風不與周郎便，銅雀春深鎖二喬」，不徒於情事有未合，抑於古人有難安者。故因此圖而附論之。若伯時之〈嫁小喬圖〉今雖未見，然〈周瑜傳〉云：「建安三年策授瑜建威中郎將，即與兵二千人，騎五十匹。策又給瑜鼓吹，為治館舍，贈賜莫與為比。」畫小喬之嫁者，自當合此時事寫之，乃切小喬也。亦因以附綴焉。 |
《跋巨然茂林叠嶂圖》 |
| 1 | 巨然茂林叠嶂圖絹本，立軸，高五尺五寸，闊一尺八寸。上有行書「巨然茂林叠嶂」六字，相傳米南宮書，以予觀之是元暉筆也。下右角有「稽察司」半印，又「孟津王鑨世寶」朱文印，左有「悅生葫蘆印」、「𥝍國公印」，「𥝍」乃古文「魏」字，而《宋史·賈似道傳》不載其封魏國，攷《咸淳臨安志》載龍井延恩院賈似道題名有「大丞相魏國公再登揆席」之語。此在咸淳二年丙寅，而周公謹《齊東野語》云：「景定三年正月，詔以魏國公賈似道有再造功，命有司建第宅家廟云云。」則當理宗時已有封魏國公之事，而史失載，此則後來書畫家欲偽為而不能者。又攷《悅生别錄》，凡宣和、紹興秘府故物，似道往往乞請得之，而《宣和畫譜》云：「御府所藏巨然畫，一百三十有六。內茂林叠嶂圖一。」據此則是軸為北宋內府物歸之似道者無疑也。米元暉赴召為兵部侍郎在紹興十一年，而蔡天啟作米南宮墓誌，言元符初，進其子所畫萬里長江圖，時元暉年尚少，已知名當世，則宣和時進御之畫有其題字，亦無可疑者。同年張晴溪吏部得此於中州道中，孟津王氏印記猶新，其上方宣和殿印則後人傅會為之。畫自眞而印自偽，不相妨也。 |
《跋張叔厚畫淵明像》 |
| 1 | 《玉山草堂集》云：「張渥字叔厚，淮南人，能用李龍眠法為白描，前無古人。」此幅作淵明像，是其證也。黃大癡題時年七十八而不著何年。攷至正戊戌，大癡年九十，則此云年七十八是至正六年丙戌也。劉伯溫撰張伯雨墓志，謂伯雨卒於丙戌，觀者將必為此卷致疑矣。然予攷明嘉靖間石樓野生之辨，謂伯雨之卒，當在戊子，而楊鐵厓所記云：「至正八年戊子三月十日，偕顧阿瑛、張伯雨煙雨中遊石湖。」又玉山雅集志云：「至正戊子二月十有九日之會，期而不至者，句曲外史張雨也。」據此則至正八年戊子春，伯雨尚在；而劉撰墓志謂卒於至正六年丙戌者實不可信矣。今以此卷題字證之，則大癡年七十八，正是至正六年丙戌，有伯雨手跡在焉。是此卷足以資大癡、伯雨歲月攷訂，又不但此卷為眞蹟無疑而已。 |
《再跋朱蘭嵎畫坡公像》 |
| 1 | 乾隆癸卯春，顏運生購得朱蘭嵎臨李伯時坡公笠屐像，寄來供於蘇齋，今二十年矣，復購得此軸，即蘭嵎同時所作也。此像與宋澷堂刻於施注蘇詩卷內者正相合，而彼云元人筆，此云李伯時者。予舊跋云：「當是伯時元符中歸龍眠山居後所作。」今更詳之，「東坡謁黎子雲」此數語或是後人所題，尚未敢定其為伯時自識語也。然山谷題坡書云：「李伯時近作子瞻按藤杖坐盤石，極似其醉時意態。此帖妙天下，可乞伯時作一子瞻像，吾輩會聚時開置席上，如見其人，亦一佳事。」翫此跋是坡公身後語。坡卒於建中靖國元年辛巳，則山谷云欲乞伯時作像，當在崇寧初年，是伯時畫坡公儋州事，無庸致疑者矣。 |
《跋坡公像三首》 |
| 1 | 此眞本刻石於陽羡蜀山書院，今以石本對此軸，又合明嘉靖丙寅吳門尤茂先家藏松雪手寫本、及康熙戊寅長洲李樞以所藏寫本刻於王注蘇詩卷前者，又南海朱完摹刻小金山本，凡四本合對，信世間所傳豐頤多髯者非眞也。吳門尤叔埜茂先藏松雪白描坡像，後有陸五湖師道題云：「有合於伯時所作。」按藤杖坐磐石意態也。又南海朱完所作小金山像，及長州李樞藏松雪畫像，皆與宋人所畫眞本相合。蓋疎眉鳳眼，秀攝江山，兩顴清峙，而髯不甚多；右頰近上黑痔數點，是為宋李伯時之眞本，趙松雪、朱蘭嵎臨本皆足證也。嘉慶壬戌二月，以此數本合對得眞，敬識於此。世人不知詳攷，謂坡公貌豐腴，山谷貌清瘦，此因讀其詩而誤會耳。其實山谷貌轉豐，而坡公兩顴清峙，卽以東披集中題跋一條云「傳神在於顴頰」，吾嘗燈下顧見頰影，使人就壁畫之，不作眉目，見者皆失笑，知其為吾也。以此條證之，最明白矣。右頰有黑痣數點，見郝陵川集。 |
《跋海嶽庵圖》 |
| 1 | 《鐵圍山叢談》：「米老歸丹陽，將卜宅，久弗就。蘇仲恭學士，才翁孫也，有甘露寺下並江一古墓，多羣木，蓋晉、唐人所居，於是以研山易之，號海岳庵者是也。」岳倦翁云：「北固旣火，作庵城東。予家有公所藏大令十二月帖，上有東海岳印。海岳之有東西尤足證也。」方綱夙慕是蹟，擬欲繪以為圖。壬辰春，門人謝蘊山出守鎮江，託其訪摹庵址為幀，而竟不果，每耿耿於懷。今春謹庭兄為說此圖之勝，因屬門人宋芝山擬作摹本，而適題此詩，春雨浪浪，與謹庭欵語丁香樹下，江山之契若有夙緣者。甲辰閏三月三日記。 |
《跋米元暉雲山得意圖》 |
| 1 | 米元暉雲山得意圖卷，有元暉自跋，後又有跋十三段，除曾純父跋係後人誤以它卷跋裝入，則實十二跋也。吳匏庵、董香光、婁子柔、高江邨各一段，笪在辛八段。是卷於宋在苕溪李振叔家，於明在嚴休堂家，又在閔莊懿家。自紹興至宏治三百六十餘年，皆在湖州。後又歸於曹周翰大父家，傳至三世而婁子柔跋之，為萬歷二十六年也。又曾藏於吳廷用卿家。至本朝歸句容笪在辛氏。在辛攷之特詳，然婁子柔跋引蔡肇所撰墓志而笪作曾肇。按米元章墓志是蔡天啟肇所作，非曾肇也。《宋史》米元章傳云：「出知淮陽軍，卒，年四十九。」攷米老生於皇祐三年辛卯，是辛卯年辛丑月，而笪跋作生於辛丑者亦誤也。若四十九歲，則是元符二年己卯，又史之誤也。《學古緒言》又謂卒於崇寧年，則亦非也。程俱《北山小集》題米元章墓文謂米公卒於大觀四年庚寅，張丑《清河書畫舫》謂卒於大觀元年丁亥，二說不同，然程不言葬之年月，而張丑引蔡肇〈墓志〉謂葬於大觀三年六月，且黃長睿《東觀餘論》序云：「元章今已物故」，此序作於大觀二年六月，則米元章是大觀元年丁亥卒於淮陽軍郡廨，年五十七無疑者矣。又笪〈跋〉引〈快雪帖〉跋有紹聖丁酉之語，又北固海岳庵有南宮自寫像，子元暉題贊。予按：此贊在紹興丙寅，乃紹興十六年也。元暉赴召為兵部侍郎在紹興十一年，而淳熙六年洪景盧題瀟湘圖云：「誰能起懶拙老人於九京。」則是元暉之卒在淳熙六年之前。黃山谷詩：「虎兒筆力能扛鼎，教字元暉繼阿章。」此詩作於建中靖國元年，蔡〈志〉又云：「元符初進其子所畫〈萬里長江圖〉，時元暉年尚少。」以此二條證之，元暉當生於元祐之初，虎兒小字寅哥，或當生於元祐元年丙寅也。據《畫繼》，元暉享年八十，當卒於乾道之初。則此跋自稱老境，蓋年五十許時，而畫卷作於北宋時，又無疑也。至於〈快雪帖〉有米老紹聖丁酉跋，今見於《戲鴻堂帖》，不知紹聖無丁酉，此乃偽作，何足援據乎？予向見〈五洲煙雨圖〉，旣屬友摹卷，今得見此卷，益信彼卷百年前已經割截，而此卷神完氣足，諸跋全備，信海內希有之神物，亟屬門人宋芝山為作臨本，予并臨其諸跋而為識此於後。 |
《跋五洲煙雨卷》 |
| 1 | 〈五洲煙雨圖〉，康熙初在鎮江張氏家，笪在辛見之，已為人割去後半，尚綴後跋一二。今此卷藏吾鄉邵氏，并其所綴後跋亦無之矣。然卞令之《書畫攷》、高江邨《銷夏記》載此圖題跋俱全。卞錄在康熙二十一年，高錄在康熙三十二年，而笪在幸跋雲山卷云「索得友人所藏〈五洲煙雨圖〉時在甲子」，是康熙二十三年，卞錄中亦已有笪印，而笪云「好事者割去數段」，卞、高所載乃詩、跋俱全，何邪？豈其時已有二本邪？且卞與高所記亦微有不同：卞所載多出張則之一詩，高乃無之；且高又不錄卞、笪諸印，是皆可疑也。卞氏所錄者凡十一詩、一跋，高氏所錄者凡十詩、一跋。張氏所藏、笪氏所見者一跋一詩，今邵氏所藏者有跋無詩，豈數十年間有四本邪？今邵氏所藏，或卽向之全卷而割截所餘者歟？至於張、笪、卞、高四家同在一時，而參差如此，誠不可解矣。然予見邵氏藏本實是妙作，且董跋亦眞，姑不必執諸家所載以疑之；而卞氏多一詩，應補和也。今次其韻題於舊所臨本後。 |
《題自臨米元暉畫跋後》 |
| 1 | 米元暉紹興乙卯自題雲山圖，有老境語，婁子柔據《畫繼》元暉享年八十以證之，然元暉是時年五十，尚在赴召為兵部侍郎之前也。笪在辛謂小米書僅跋語兩行者為多，此卷計一百二十餘字，為不易遘。笪又稱潤州北固海岳庵有殘缺南宮自寫像，子元暉題贊，而不言其書法之妙，蓋此像贊石泐久矣，今鎮江石刻，乃董文敏重書。董跋云：「趙當世宰丹徒，得米虎兒刻石，石泐字漫，屬予重書。萬歷甲寅上巳後三日，董其昌識。」「形容浩氣之充塞」句誤作「形容浩然之氣」，「紹興丙寅中秋前九日」誤作「紹聖丙寅中秋前三日」，紹聖未嘗有丙寅也，丙寅是紹興十六年，正元暉為兵部侍郎時，故刻石江上有「先人經綸，未得施」之嘆耳。然卽此書誤，亦足見原石剝泐不可辨矣。予得舊搨本，尚可辨識。其筆意與雲山圖題字正相符合，因併臨之，裝為一冊。 |
《跋馬和之畫卷》 |
| 1 | 王漁洋《池北偶談》云：「戊申在京師，得見南宋馬和之侍郎寫毛詩匪風圖，有內府圖書。」又王毓賢《繪事備攷》云：「馬和之畫，進御者有淇澳圖、蒹葭圖。」今此卷凡四幅，其第二幅淇澳圖，第三幅蒹葭圖，卽毓賢所見也。其第四幅匪風圖，有內府圖書，卽王漁洋所見也。惟第一幅不見於前人著錄。今以其圖按之，蓋黍苗也。其詩曰：「我任我輦，我車我牛，我行旣集，蓋云歸哉。」鄭箋云：「有負任者，有將車牽牛者，蓋召伯南行之事也。」吳其貞《古畫記》云：「馬和之畫法簡逸，意趣有餘，故此四章不必具徒役之眾、侍從之多，而儀度神致皆若有味於聲詩之外者，非侍郎不能為也。」其貞又稱：「馬和之人物衣摺用柳葉法。」汪砢玉云：「馬侍郎衣摺作馬蝗描法。」此四幅筆法正同。前後有元人張貞居、仇仁近、錢良右、吳仲圭諸印，洵藝林寶翫也。 |
《跋劉松年風雨歸舟圖》 |
| 1 | 劉松年風雨歸舟圖，絹本，立軸，高五尺三寸二分，濶三尺三寸四分。上作大山，中為長江，下有坡石竹樹。雨中一舟，漁父披蓑力篙，一人坐篷內，一人蔽傘，居舟尾石角下。右邊隱隱有字云「嘉定庚午劉松」，以下絹壞不可見。此處有「金臺王氏閒中清玩」八字白文方印，左有「蕉林」二字紅文方印，「觀其大略」白文方印，「商邱宋犖審定眞跡」八字紅文長印。劉松年，錢塘人。居清波門外，人呼為暗門劉，又稱劉清波。淳熙中為畫院學生。紹熙中待詔畫院。寧宗時賜金帶，嘉定庚午為寧宗即位之十六年，正其賜金帶以後，是松年晚歲筆也。 |
《書文信國像後》 |
| 1 | 乾隆辛丑秋七月，戶部主事嘉善謝垣得文信國像一軸，絹本。左正書云「宋文信國公眞像，天啟元年五月，長洲後學周順昌沐手敬題。」以示方綱，方綱歎為奇蹟，戶部遂以見贈，然不敢挂於私室也，每思屬友人致奉於廬陵文氏祠，庶其妥侑，耿耿於懷者五年矣。《吉安府志》載王忠文〈文丞相畫像記〉云「於吳中見之。」今此軸有長洲周忠介題字，儻卽吳中本邪？若范文正書伯夷頌，後人尚致憾於卷後題識諸人賢否或岐焉，若夫古之忠臣義士畫像，彪炳於天壤，記之者亦止景仰其人，而未有並稱其題字者。今一軸而有文山之像，忠介之書。昔公和道山堂詩云：「稽首承休學二忠。」推此義也，可以立懦廉頑，風示百世矣。丙午冬，方綱奉命視江西學政，謹載是軸於篋。其明年十有二月，按試吉郡，始克奉於廬陵文氏之祠，并以舊所題像五言詩一篇，俾學官弟子屬而和之，用記其槩，書於軸末。 |
《跋鄭所南墨蘭》 |
| 1 | 鄭所南墨蘭卷，紙本，蘭二叢，生氣迥出，奇作也！自題丙午正月十五日作，下押「所南翁」三字紅文方印。按所南，宋遺老，入元不仕，客吳下，寄食城南報國寺以終。自稱景定詩人，有咸淳集、中興集。《宋遺民錄》稱其畫蘭自更祚後不畫土根者是也。此卷自題丙午，不著年號。所南生卒歲月無所攷，然陸行直跋所南墨竹云：「予自童稚至壯時，得承顏接辭，而先生去世幾二十載。」陸跋亦不著年世，而予攷陸行直生於德祐元年乙亥，逮元成宗改元之丙午，陸年三十二歲，則其時所南尚在也。是此卷自題丙午為元成宗改元之十年丙午無疑矣。此卷內王冕題有「晚年學佛，白首南冠」語，又有吳人陳昱題詩云：「家學相承寶祐年，東籬幾度菊花天。紫莖綠葉留殘墨，更覺秋光分外妍。」予攷鄭所南題《井中心史》云：「德祐五年己卯，三山菊山後人所南鄭思肖憶翁。」蓋所南之父名起，號菊山，以陳昱詩證之，知其承過庭之訓在宋末寶祐時，而其詩稱景定、咸淳者，特自敘宋代遺民之詞，而其隱居吳下則入元已久矣。即此一卷而所南平生始末可以略得其槩，豈僅作翰墨展玩已哉？ |
《跋趙文敏畫委順庵卷》 |
| 1 | 右趙文敏為鮮于困學作委順庵卷，與玉峯張氏所記不同，蓋别是一手所為。後五絕乃揭文安筆，今亦無欵，何也？鮮于公卒時年四十六，今卷中小像頰肥多髯，正是柳待制所謂「面帶河朔偉氣」者。文敏與困學往來讌集，蓋在至元之末，元貞之初，此圖當是困學四十歲外時，其在元貞後所作歟？ |
《題元人詩畫卷》 |
| 1 | 元天台陳仲賢與丹陽顧利賓、吳興趙彥恭帖木縣倅及其子楷，至正癸未中秋夜泊舟魏灣詩五首。吳郡張來儀為作圖，合此卷。畫末有「瞿石齋記」四字紅文印，蓋明常熟瞿忠宣公印記也。瞿公酷愛沈石田畫，以耕石名齋，而來儀此蹟亦得弆藏其間，得不令觀者增重歟？ |
《竹西圖跋》 |
| 1 | 《松江府志》云：「楊瑀字元誠，錢塘人，自號竹西居士，元文宗時𠮥見奎章閣，命篆洪禧、明仁璽文，稱旨，署廣成局副使，終建德路總管。謝政居松江之鶴沙，趙仲穆為寫竹西圖。」然江邨《銷夏錄》載此卷，題曰「元楊竹西草亭圖卷」，亦第以趙仲穆墨竹一枝并篆及詩皆目為引首而已。卷中趙茂原詩云：「貞期寫作畫圖看」，今驗之畫尾，有「貞期」白文印，則畫乃貞期所作。貞期者，張渥字叔厚，號貞期，生元末。明經，累舉，不得志於有司，善用李龍眠法作白描，見於《玉山草堂雅集》者也。卞氏《式古堂書畫攷》亦載此卷，題云「張渥貞期為楊竹西草亭圖卷」，項氏編「嘉」字號，是其明證也。《松江志》第據其引首篆題載之，非指其全卷也。而江邨跋遂謂草亭圖，亦仲穆所作。蓋攷之未詳耳。趙茂原、錢思復皆題於至正十五年乙未，而張伯雨卒於至正八年戊子，則叔厚此畫當作於至正初年也。唐六如題一行，《銷夏錄》所不載，而江邨二跋惓惓時序，情致尤永。甲辰之秋觀此卷於薺原司農齋中，蓋薺原志感之意有與江邨同者，古人所以重興歎於陳迹也。薺原屬余題記，為攷其大略而系小詩於後。 |
《跋王叔明琴鶴軒圖》 |
| 1 | 王叔門琴鶴軒圖，張米庵《書畫舫》所載跋二段。此卷無之。又《書畫舫》畫末有張廣德印，張丑之印。此卷亦無之，豈其隨眞畫而去耶？抑印在贉綾而褫裝時割去耶？皆不可知也。今為補書於此。福震跋云：「丁卯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木。」「木」字《書畫舫》作「承」，誤也。永隆詩引首印曰「若邪溪」，《書畫舫》誤作「春郭溪」，陸溥源詩引首印曰某者，即《書畫舫》所謂一印莫辨者也。《書畫舫》所載「禪清」二字印，今驗是「禪游」，「暮雲臺」三字印，今驗是「蒼雲臺」。此二印即僧宗珂詩之引首。其「彭城」二字印，即僧至顯詩之引首也。據此數條驗之，其前題後跋皆真迹無疑也。 |
《題元人蘆鴈卷》 |
| 1 | 元人蘆鴈卷，題者皆元人，有云溪翁為渠寫形似，又云溪翁善幻若神助。所稱溪翁，即此卷是其手蹟也。以諸家題句多風塵亂離語，則所題癸巳是至正十三年也。沙門餘澤題龍眠禮佛圖在至正庚寅，年七十四，即此癸巳之前三年也。王梧溪贈姚澹如詩云：「淡如早歲名家駒，學士趙公坐以隅」、「大歷詩指授，永和帖鉤摹」云云，則澹如少時從趙文敏遊也。此卷題在元末，則文敏卒後三十年，王梧溪詩所以追溯其早歲也。大抵元人多濡染吳興筆意耳。昔趙文敏家居時有以〈飛鳴宿食鴈圖〉求題者，詞客滿坐，寒拾禪人行端援筆立成一律云云，合坐歎異。此事蓋在延祐、至治之間也。今見此卷元末題者二十五人，而亦多釋子在焉，豈其一時方外人，類皆入於機，皆出於機者耶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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